紫时想了想,从衣柜了拿出一件比较宽松的衬衣,隔着门递进去。
莫俊生接过,在浴室里又说:“好小。”
“你凑和着穿一会。”紫时说。
等莫俊生出来,意外地发现桌子上有两碗面条,热气腾腾,一碗还用一只盖子扣着。
“洗完了?来,吃点面。”紫时让莫俊生过来。
“真香,我倒真饿了,刚才只顾着喝酒,没有吃什么垫肚子。”
打开扣在上面的盖子,清汤面里有一只荷包蛋和一些ròu片。
莫俊生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我喜欢这感觉。”
“什么?”紫时反问。
莫俊生笑笑:“就是现在这样的感觉,洗完一个热水澡,然后有一碗热面。”
“这样就满足了?”紫时笑。
“不止,面是心仪的人做的。”莫俊生又朝紫时戏谑地笑笑。
紫时这次没有责怪他胡闹,没有冷言冷语,反倒是微微一笑。
“你也笑了?你笑什么?”莫俊生问。
紫时摇摇头,不说话。
不能否认,此刻的紫时心里是感到温暖的,也不能否认自从莫俊生来到这里,他的话语,他的陪伴让孤独的紫时心里有了些涟漪。
也对,异地他乡的重遇,总是带着一些彼此取暖的感觉,又是在这样的青山绿水之地,过滤了喧杂,只剩沉静,人与人的相处也不似以前那般困难。
隔阂在慢慢地消失。
这样的日子又过去了一个月,主工程已经完毕,莫俊生却还留在这里,迟迟没有回去。
“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工作?”紫时看着山下的大片梯田,问着身边躺着的人。
莫俊生笑笑,双手枕在脑后,微微阖上眼睛,耳畔是微风的沙沙声。
“你该回去了,别因小失大。”紫时好意提醒。
“嘘。”莫俊生将食指贴在唇上,又笑笑。
工程的完毕,吸引了一些商人前来,他们摆着摊,卖着城里的东西,镇上的少男少女觉得新奇,也愿意掏腰包买这些小玩意。
不久镇上商铺林立,不少镇民也进城批发些货,拿到镇上卖。
林正国也摸到了进货的渠道,也想顺应形势,做些小买卖,赚些小钱,总比整日捕鱼qiáng。
紫时突然觉得这里热闹起来,商人,小贩,游客络绎不绝,cao着五湖四海的口音,还有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大家都急急地进入这古镇,分享着古镇的美丽。
渐渐地,这里成为旅游热点,电视上,杂志上都对此进行了报道,大大的摄影机拍下来宣传片,粉墙黛瓦,茂林修竹,阡陌jiāo通,那大片huáng绿jiāo错的梯田,那骑在牛背上的村童,那拉着二胡的jīng神矍铄的老人。
当摄影机移到正在卖早点的紫时身上,紫时感到有些仓皇,急忙转身,背对着摄影机。
紫时有隐隐的预感,他难得的平静生活被这些,那些渐渐侵入。
人多了,总有是非,一些从邻城赶来做小生意的汉子和当地的镇民为了地盘发生冲突,老实巴jiāo的镇民瞪大眼睛,看着那些蛮横的人晬口水在自己脸上,却不敢动弹。
这些蛮横的外来商人中有一个瘦削的男人,他每日很早就蹲在镇上店铺云集的商业街上,一直到天黑了才收工,他主卖一些二手的手机,收音机等东西,似乎不急着做生意,只是每日将头上的帽子压得低低的,掩住眼睛,一脸沉默,别人看不出他的表qíng。
偶尔一些镇民光顾他的铺子,询问价钱之类的,他只是笑笑,生声音极细:“不还价。”
他的声音没有浓重的乡音,倒有些南方人yīn柔绵密的口音。
无论怎么样,大部分镇民开心的qíng绪居多,商业化后的古镇,吸引了大量国内外的游客,带来了不少的财富。
譬如林正国,每周进城两次,运来廉价的货源,做着游客的生意,每天也是早早来到商业街蹲位,提着一个水壶,不一会便满身大汗。
“兄弟,擦擦。”
林正国一抬头,是那个整日戴着帽子,身材瘦弱的男人,他和自己一样,每日天未亮便来到这里。
此刻,他正递给林正国一块咖啡色的手巾
“哦,谢谢兄弟。”林正国说。
男人轻轻地笑起来。
“兄弟每天也这么来?”
“是啊,迟些就没好位置了。”林正国答。
“这里的外来人多吗?”男人递给林正国一支烟。
林正国收下烟,道了声谢。
“之前还行,现在越来越多,都是来旅游的。”
“有没有人专程来这里居住的?”男人说,“在这里买房子或租的?”
林正国挠挠头,突然想到紫时,没好气地答:“有!一些城里来的,我顶看不惯他们。”
男人笑起来。
一来二去,男人和林正国成了兄弟,互相帮忙,谁来得早就为对方占个位置。
转眼间,到了暖chūn,镇里越来越热闹,除了一些艺术青年,旅游团,连一些富商巨贾都来此探查商qíng,都想分一杯羹。
虽然有些预感,但真的重遇了冯裕庭,紫时的心仍旧像被震了一下。
chapter61
冯裕庭这次来小镇是勘察地势,准备平地起楼,没带多少手下。
一个清晨,紫时打开门便看见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远处的木桥边,远远的一个人站在那里,看着远处。
熟悉的身影,不是冯裕庭又是谁。
紫时知道自己这次是躲不过了。
冯裕庭清瘦了很多,穿在身上的西服不知是偏大还是其他原因,显得有些宽松。
“你过得还好吗?”
紫时点点头。
“这里的确很美,空气好,山高水低。”冯裕庭说,“我知道你喜欢这样的地方。”
“你是来这里工作的?”紫时淡淡地问。
冯裕庭点点头,又笑笑:“也想来看看你,其实早就知道你在这里,只是不想多扰你,但还是忍不住。”
紫时看着冯裕庭的脸,不能否认,他显得很疲惫,唇没有血色。
“让我进去坐坐?”冯裕庭指着紫时的屋子。
“好。”紫时说。
两人进了屋,冯裕庭看着一片简陋的屋子,没说什么。
紫时泡了茶,放在冯裕庭的面前。
“我这次来,公务在身,也不能停留太久。”冯裕庭说着从西服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这个你拿着。”
“这里用不到什么钱,我自己有。”紫时拒绝。
“拿着,总有需要的时候,钱是不嫌多的。”冯裕庭将信封放在桌子上。
“真的不需要。”
冯裕庭静静地看了紫时一眼,然后收回那信封。
紫时内心复杂,却说不出什么话,两人分开了数月,倒像是生疏了些。
“你是真的喜欢这里?”冯裕庭问。
紫时点点头。
“不过这里已经成了旅游热点,少不得喧闹了,你习惯吗?”
紫时听着冯裕庭温柔的语调,内心泛起一阵阵涟漪。
“还行。”
冯裕庭又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放在紫时面前:“我在林仙山庄买了房子,那里四季分明,很美很静,和我一起去吧。”
紫时笑笑:“我要呆在这里。”
冯裕庭苦笑了下,没将其他什么话,只是慢慢呷着茶。
“我知道你会拒绝。”
两人默默地坐了很长时间,冯裕庭又起身到里屋看看,看着紫时的书桌,紫时的chuáng铺,还有窗台上的花,几片叶子被近些日子里几场bào风折断了。
冯裕庭慢慢摩挲着花瓣,然后拿起窗台边的水壶轻轻地浇水。
一直到了临近中午。
“一起吃午饭吧,我在宾馆订了位置。”
紫时正犹豫着。
“你不会是连和我吃饭都不愿意吧。”冯裕庭苦笑,“我这次来不会逗留很久,也许没几天就走了。”
“好。”紫时答应。
没有其他的人,冯裕庭自己开车载着紫时去宾馆,一路上,两人没说话,紫时看见冯裕庭握着方向盘的左手有些颤抖。
到了宾馆处,已经有几个身着黑衣的人等在那里,冯裕庭挥挥手摒退了他们。
虽然只有两个人用餐,冯裕庭还是点了许多菜。
一条金灿灿的鲤鱼,冯裕庭用筷子细细地分开鱼ròu,挑出刺,放在紫时的碗里。
“你喜欢吃鱼,多吃点。”冯裕庭笑笑。
紫时低头吃着,冯裕庭几乎没有动筷子,只是一个劲地为紫时夹菜。
“够了,吃完再夹吧。”紫时看着碗里快堆成小山的菜。
冯裕庭放下筷子,笑笑:“你瘦了很多,是不是吃得很省?”
“还好。”紫时说,“倒是你,瘦了很多。”
“我瘦了吗?”冯裕庭问。
“瘦了很多。”紫时说,有些不忍看冯裕庭的脸,“工作之外,要注意身体。”
“谢谢你还关心我。”冯裕庭靠着椅背,静静地看着紫时,“很久没有人对我说要保重身体了。”
紫时吃着菜,只觉得口中苦涩。
“最近身体真的差了许多,以前一连熬几个通宵都没事,现在一到十一二点就犯困。”冯裕庭笑笑,“可是还是宁愿呆在公司了,回家有什么意思,还不是我一个人。”
紫时的心,莫名地泛上阵阵酸楚。
冯裕庭为自己倒上酒,一口气喝了下去。
“这酒很香,你也尝点。”
紫时将小杯子递过去,冯裕庭为他斟上。
“人总是要老的。”冯裕庭苦苦一笑,“现在想想,没有人陪在身边真是失败,妻子疯了,儿子死了,小女儿又恨我,也许是我作孽太多了,注定是这么个结局。”
紫时看着眼前这个曾经英挺魁梧,丰神俊朗的男人,今日的神色颓败了许多,这个男人从很小的时候就朝着自己的目标前进,险路重重,为了自己,他昧着良心做了许多伤天害理的事qíng,他并不是一个好人。
但是,紫时却一点也不讨厌他,因为他给了自己太多,在自己最孤独寂寞的年代,在自己物质jīng神最匮乏的时候,在双亲远离自己,没有温饱保障的时候,他给自己一份生活,一架钢琴,一个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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