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漠似乎对她这种不安和紧张很享受,即使没有抬头,她依然能感觉到他落在身上的两道凌厉却灼烫的视线,就像在盯着猎物的猎人,从容不迫地看着他掌心下的猎物做着垂死挣扎。
这种感觉让韩暖不太好受,终于抬起了头,望向他,勉qiáng扯出一个笑,“你怎么会在这?”
沈漠望她望一眼,没应她。
韩暖自讨没趣,抿了抿唇,收拾好东西,弯腰拿起包包,转身便走。
“韩小姐。”低沉的嗓音在身后不紧不慢地响起,“老朋友见面,不一起吃个饭?”
下唇不自觉地轻咬了下,韩暖回头时已能轻松挤出一个笑容,“不用了,我没胃口。”
“你就不想了解一下,你离开后你女儿怎么样了?”依然是不紧不慢的声音,在身后徐徐响起时,韩暖脚步略顿,有刹那的沉默,而后吸了吸鼻子,压着喉咙突然涌起的哽咽,声音静冷,“不用了。”
快步就要离开,沈漠却没给她离开的机会,从背后轻拉住了她的手腕,伴着一声冷哼,“真够狠心。”
韩暖心微微一窒,视线移往别处,没有反驳他。
沈漠朝她侧脸望了眼,淡声道,“韩小姐,就是老朋友在异国他乡遇到了于qíng于理也该一起吃顿饭。”
学生们都挤在门口和走廊里看着两人,窃窃私语声让韩暖有些难堪,不想在这里继续被学生议论,她轻轻抽回手,低声道,“走吧。”
人已往楼梯口走去。
沈漠并没有为难她,只是跟在她身后下了楼。
他的车停在楼下,他出现得太过突然,态度也太过生疏冷漠,这让韩暖很无所适从,因为当初的不告而别,她不是很想和沈漠有牵扯,想要离开,但是看着楼上争先恐后往楼下看的学生,还是默默上了他的车。
他的qiáng势从她认识他第一天起就领教过,他要真想她一起吃饭,即使她甩手离开,他也会拖着她上车,韩暖不想让学生看到那样的画面,而且只是吃顿饭而已,扭扭捏捏未免矫qíng。
看韩暖上了车,沈漠绕过车头,娴熟地弯腰拉开车门,上了车,不紧不慢,每一个动作从容流畅,优雅和谐,即使是简单的动作,在他身上总有股子与生俱来的优雅,只是那张近乎没有表qíng的俊脸让这份优雅稍显逊色。
“想吃什么。”上了车,沈漠问道,启动了车子,并没有望向她。
韩暖看着车子缓缓驶出去,自己没什么胃口,“随便吧。”
沈漠侧头朝她望了眼,左侧唇角又是习惯xing讥诮地一勾,却也没说什么,只是安静地开着车。
韩暖微微垂眸,吸了吸鼻子,将视线移往车外,假装没看到他唇角的讥诮。
她对于他这种讥诮早已是习以为常,他似乎也只有在她面前才总是习惯xing地露出这种讥诮的神色,至少在她在的地方,他的优雅总是展现给别人的,只有这种惯常的讥讽和淡漠才是她熟悉到骨子里的。
沈漠侧头朝她平静得过分的侧脸望了眼,剑眉微拧,而后又有些自嘲似的笑了笑,没有说话,却倏地踩下了油门,车子在马路上疾驰。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
车子在一家装潢奢华的五星级酒店门口停了下来。
韩暖疑惑地朝他望了眼。
“吃饭。”沈漠淡道,推开了车门。
韩暖一言不发地跟着他下了车。
沈漠要了个小包间,进了包间里,人已轻车熟路地拿过侍者递过来的菜单,娴熟地点了几道菜,虽然没问韩暖意见,却都是韩暖常点的菜系。
侍者退下,包厢里顿时安静了下来,近乎沉闷。
韩暖想开口打破这种令人窒息的沉闷,却发现不知如何开口,离开前那段不算愉快的相处,以及最后的不告而别,让她不知道该以平常心面对他,因而只是安静地坐在那儿不说话。
沈漠往她望了眼,伸手端过茶壶给彼此倒了杯茶,“在这边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伸手接过茶,韩暖淡应,向他道谢,“谢谢。”
沈漠唇角牵了牵,算是受过,没有再说话。
包厢里一时有些沉默。
韩暖抿了抿唇,打破这屋里的沉闷,“你……你怎么会在新加坡?工作吗?”
沈漠望她一眼,含糊应了声,“嗯。”
冷淡的回应让韩暖一时间也没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下去,自嘲地笑了笑,默默地喝茶。
沈漠也是沉默着,两个人就这么沉默着,就像两个陌生人,面对这种相对无言的局面,韩暖都想不透这种时候吃饭有什么意思。
侍者端了酒和饭菜上来,沈漠伸手拿过,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突然端起,一饮而尽。
韩暖鲜少看到他喝酒,更遑论看他这样灌酒,隐约也猜到他此时心qíng不好,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正垂眸时,一杯被斟得满满的啤酒被推到了她面前,“要喝点吗?”
韩暖下意识摇头,“不用了,我不喝酒。”
沈漠看她一眼,手腕一转,酒杯被移回了自个面前,伸手拿起筷子,给她夹菜。
“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韩暖看着他筷子中的红烧狮子头落在碗里,轻声道。
他望她一眼,唇角一勾,惯有的讥诮在唇角泛起,“韩暖,才几天不见,你和我倒是越来越生疏了。”
韩暖抬眸往他望了眼,“一直以来我们两个不都是这样吗?”
她的话让他眼底掀起波澜,有些yīn鸷,唇角的讥诮却更深,“谁的错?韩暖,你除了整天顶着一张苦瓜脸心事重重,你有没有花一点点心思在染染,在我身上过?”
“对不起。”面对他的指责,几乎是本%能的,这三个字就这么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
“别和我说对不起!”她的低头却换来他的bào喝,韩暖不自觉地瑟缩了下。
沈漠紧紧盯着她的眼睛,眼里带着些戾色,“韩暖,我说过了,你最该说对不起的是染染,是你的女儿,不是我,你知不知道她撕心裂肺地哭着要‘妈妈’时有多可怜,她看着浅浅在叶琦琦怀里撒娇时,她眼里有多渴望?”
“我……”想要说抱歉,喉咙却似是被什么哽住般,话堵在了喉咙里,一张开便是哽咽声,韩暖不得不硬生生打住,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不得不láng狈地憋回去。
沈漠看着她眼底极力压抑的泪水,眼里掠过一丝复杂的qíng绪,薄唇微抿起,端起桌上的啤酒,给自己倒了杯,一饮而尽。
韩暖手捂着鼻子,轻轻吸了吸鼻子,待qíng绪稍稍平复了些,才轻声开口,“染染……现在还好吗?”
话完便见沈漠厉眸在她脸上一凝,有些狠,有些冷,唇角依然是习惯xing地勾着嘲意,“被自己的亲生母亲三番两次地抛弃,从小没有母亲疼,你说她好不好。”
他讥讽的话语将她堵住,韩暖望向他,“沈漠,你能不能……平心静气地和我说一次话,为什么每次一和我说话,你就非得这么夹枪带棒句句带刺?”
眼里隐约有泪花闪现,却是极力压抑住。
沈漠艰难地将视线从那双带泪的双眸移开,嘴里却是依然qiáng势,“我说话就这样了,你习惯也得习惯,不习惯也得习惯。”
韩暖垂眸,自嘲地笑了笑,没再奢望。
沈漠看着她这样的神色,眸色突然就冷了下来,“韩暖,说实话,我真恨你。”
韩暖面色微微一白,没有接口。
沈漠却突然烦躁起来,抓过酒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想要一饮而尽,却又“咚”的一声将杯子放下,长长呼了口气,待心底的qíng绪压制了下来,人也已恢复方才的冷漠疏离,侧头望向她,把话题移开,“为什么不告而别?”
“你……不是都知道吗?”韩暖垂眸避开他咄咄bī人的视线,轻应。
如果尹综新是被他整的,他应该知道原因才是了,只是她却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对尹综新出手,也不敢去猜测,他的心思她从来就猜不透,也不敢再奢望。
“我不知道。”一字一顿的声音,略沉,他手中的筷子一转,横过她的下巴,手腕一用力,筷子挑着她的下巴抬起,他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重复刚才的话,“我不知道,韩暖,我要你亲口告诉我,一字一句地告诉我,你为什么要不告而别,为什么连声招呼都不打,在你心里,我沈漠究竟算什么。”
韩暖不自觉地咬唇,被bī抬起的下颔让她只能仰望着他,这样的他是他惯常的姿态,冷静,克制,却有着不容忽视的压迫,优雅像蛰伏的猎豹,却带着致命的毁灭气息,让人心悸。
“说!”绵长的字眼,甚至是从容优雅地从将他两片紧闭的薄唇缓缓逸出。
韩暖被咬得苍白的红唇慢慢松开,望向他,很平静,“沈漠,你呢?在你心里,我究竟算什么?你有没有过那么一瞬间,会觉得我也只是一个女人而已。”
她的话让他面色微微一窒,盯着她的黑眸有一丝波动,却依然紧紧地看着她,他甚至在她平静的眼底看到深沉的悲哀,浓得化不开,让他不自觉地想要放弃他的骄傲,拥她入怀。
韩暖看着他眼底那一瞬间的波动,不自觉地笑了笑,也不知道是满足还是自嘲,她伸手拨开了他的筷子,垂眸平静开口,“尹综新想要南溪的项目,给我爸设了一个套,我爸醉酒和人斗殴,把人打残了,有把柄在尹综新那儿,bī我窃取华意的机密,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选我,明明就不是多有能耐的人,但是我爸那么大年纪了,我不想看到他走上我哥的老路。”
她抬头望向他,“这就是理由。”
沈漠也望着她,声音很平静,“那时为什么没告诉我?你所有的事qíng你从来就不会主动告诉过我,我就这么让你信不过,让你宁愿拖家带口背井离乡也不敢告诉我一声?还是在你心里,我就是只会欺负你一无是处的窝囊废,没能力帮你解决?”
韩暖摇了摇头,自嘲一笑,“你知道我觊觎着你们公司的机密,你凭什么会帮我?要是你选择袖手旁观,到时候我爸也没了,我找谁哭去?”
“韩暖!”他望着她,声音徐缓,“在你心里,我就这么不堪?”
韩暖只是径自摇头,没有望向他,“我不知道我该怎么相信你,除了我是你女儿的母亲,我不知道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可以牵系的,甚至就算是你女儿的母亲,我还只是个让你处处嫌恶的女人,你有什么理由来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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