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老太太窘得满脸通红,又是一阵紧咳,她脸色沉下来,自尊战胜理智,恼道:“我便是不齿姓周的为人!拿兄弟的伤势来讹诈,就不怕我反告他一状?”
林三太太哪想到她这时还要逞凶斗狠,心里厌恶已极,登时生了去意,“唐太太,这可是我说尽好话,舍出这张老脸替你们出头寻的出路,人家周太太与我交底,那是念在情分上头,你倒要反告人家?好说,您唐氏家门高贵,永不低头,那您就另请高明,这事,我不管了!”
林三太太与林太太素来也有嫌隙,这回肯费力帮忙,乃是林太太伏低做小好言相求,又想到林云暖这孩子乖巧柔弱,是个可人疼的,自己跟林太太再过不去,关起门来总是一家人,哪能眼看孩子吃苦。岂料这唐家太太是个混不吝,不承情便罢了,还倒打一耙,疑心自己在中奔走是不是想谋什么好处。思及此,深恨费心来这一趟。
她豁然起身:“那我这便告辞,云丫头,去收拾细软,今晚便陪我住,明日我回筠泽,唐家是好是赖,再不与我相干!”
胡太太见唐老太太想要留人却又倔着性子不肯说句软话,她心中也知道林三太太本是一番好意,两日来唐家见不到的人林三太太见了,还带来十分有用的消息,若非当他们是自己人,哪会把周家的密事说与他们知晓,于情于理,唐家都该感激涕零,郑重谢过别人。
可唐老太太的性子几十年来皆如此,她盛年守寡,一个妇人拉扯大几个孩子,与唐家旁支争祖产守家业,从来说一不二。孩子们都怕她,又心疼她旧年熬坏了身子,谁敢与她说硬话?
今天先是林氏辩嘴大逆不道,如今又是林三太太当面撂狠话,以唐老太太宁折不弯的性子,怕是无法转圜。
胡太太只得两头相劝:“林三太太好意,我们都是省得的,唐太太人在病中,又牵挂亲儿,一时方寸大乱说错了话,林三太太千万不要怪罪。”
又去扯林云暖的袖子:“好孩子,快留一留你婶子,替你娘说说话……”
林云暖道:“姨母这话好笑,如今非是我婶子怪罪太太,是太太要怪罪我婶子。原是我多事,不等太太开口就主动求了婶娘过来,哪料竟遭如此猜忌?也是,于太太看来,就是我这个唐家四媳妇,也多半是不可信的,毕竟我可是在去探望丈夫的回程路上,与陌生男子同车,还情态亲近、把臂言欢的不贞妇人呢!”
唐老太太气的脸皮紫涨,朝外大喊“来人。”
孟氏等人便是要劝,也知劝不住唐老太太,多年来她在唐家说一不二,何曾有人敢当面落她脸面?
就听唐太太唤进几个丫头进来:“送客!把林三太太带来的礼物都给她带着上路。另,你们四奶奶要走,谁也不许拦着,老大家的老三家的跟着她去,亲眼瞧着她收拾行装。”
瞧着林云暖的目光,厌恶中夹着歹毒,苍老沙哑的声音极为刺耳,一字一顿说得明明白白,是成心要给林云暖难堪:“一件一件瞧着她收捡,但凡属于咱们唐家的东西,一律不准夹带!我偏不信,唐门百年底蕴,出了些许小事,倒非求着林家不可!”
这话已然说死,别说林三太太素来心气儿高,便是个没脸没皮的,怕也留不下去。一时出于义愤,林三太太扯住林云暖袖道:“唐太太说得极是!唐家高门大户,哪需我们这等低微人家相助?云丫头,你就去收拾东西,在咱们云州宅子里头安心住着,回头你爹娘要有话说,我自替你挡着。万勿错拿了人家唐府的东西,人家家里说不定连夜壶都是祖传的,价值不菲!”
林三太太的刻薄,林云暖是早就见识过的,一时忍不住,差点就弯起嘴角了。却不得不作出受尽委屈的模样,抽泣道:“三婶,不是我非走不可,实在是怕再惹婆母和长嫂他们生气……”越说哭得越伤心,竟嚎啕捂着帕子奔了出去。
胡太太劝不住唐家婆媳,给自家闺女打眼色,叫她去追人回来,胡若雪却装作瞧不见,扶着唐娟在角落里垂头不言。——四嫂实在有些过分了,明知唐娟和木爷发生过什么,还非要去招惹那木爷,孤男寡女同乘一车,能做出什么好事来?
激愤之余,却又想起那晚在后面的园子里,他在树下和她们说笑话,狭长的眼睛稍稍眯起,晶亮的目光肆无忌惮的瞧来,瞧得人脸上热烘烘的,心跳个不停……他便也是用那张笑脸,与四嫂在车中对谈的么? 高氏不愿趟这趟浑水,孟氏又怎好意思当真进去监督林云暖收拾东西?二人不大自在地候在门前,很快,林云暖从里头走出来,身后跟着侍婢四人,抬了两口箱子,林云暖手上两本誊抄的册子,递给她们,并命人开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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