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额上青筋直跳,挥手撕碎了那纸,将碎屑扬头朝她掷去。
她疯了。她肯定是疯了!
好好的唐家四奶奶不做,闹什么和离。
云州无数闺中少女妇人,谁不艳羡她成了他的妻?
夫妻间纵有什么误会,细细说开便是,何至以离异相挟?
林云暖倒是平静。她俯下身一点点拾起纸碎,冷静温和一如往昔,她说,“四爷不要恼,这份文书您不满意,慢慢商量便是,您若一时难以接受,我也可以等……等到您平心静气下来与我谈……”
还谈什么?唐逸眸光里早浸满了受伤和愤懑,快要溢出来。胸腔里翻起滔天骇浪快要激扬而出,强自捏紧双拳狠狠克制着。
屋子里闷得喘不过气。唐逸深深看了她一眼,没等她说完余下的话,大袖一甩,气冲冲走了出去。
被甩开的门发出剧烈的声响。守在廊下的朝霞晚霞俱是一惊。
七年来,不曾有谁见过唐逸发过这么大的脾气。
可屋子里很静,林云暖像什么都没听见,她将手里攥住的碎纸一片片凑在烛火上点了,丢进铜炉里头任它慢慢燃尽。
唐逸这样生气也可以理解。毕竟他这些年被世人捧得太高,向来只有他厌弃旁人,哪有人家厌弃他的道理?
他要面子,不肯和离,难道只有求他休妻?
可一旦被休弃,她和她娘家的名声也必有所伤。
这事……还得慢慢筹谋,怕是与唐逸周旋的日子还长呢……
林云暖这般想着,心里反而越发沉静。
她又想,以唐逸的性子,这种丢人事自不会对旁人提起,这样最好。
和离也好,休妻也罢,只在唐逸一人身上,以他性格,多半不会太过为难于她,也不至在财物方面让她吃亏。到时就是唐家上下再不满,也拗不过他去,少却多少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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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萤小筑四周种满香樟,纵是夏末,那叶子也是遮天蔽日的,偶有一两束细细的光线渗进来,落在钟晴鬓边的琉璃发钗上,就反射出无数种光彩来,衬在她稍显稚嫩的容颜旁,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
与宛香苑的沉闷阴郁不同,流萤小筑的一切都透着恰到好处的周到熨帖,手边有酒,案上有画,身旁这朵芍药,操琴吹箫,吟诗作对,是朵知冷知热的解语花。
这已是唐逸来的第五日,午后在院子里与钟晴对弈,被杀得败退连连。唐逸摆手说:“不下了,不下了,昨夜酒太多,这时头还疼呢。”
钟晴笑嗔:“谁让你昨晚喝那么多酒?张寿祝华那些人没一个好的,鼓着劲儿灌你一个人,下回再敢来我这儿找你,瞧我不大耳刮子扇他!”
是亲昵直白的语气,没有藏在一句句“四爷”背后的小心恭敬,没有闷在心头不肯诉说的委屈,是不计较得失的豁达,是不争不抢无功无利的坦荡。唐逸有些动容地将人扯过来,凑在嫩生生的脸上狠狠亲了两口。他把头垂下,靠在她窄窄的肩上,闷声道,“晴儿,你当真不肯进我的门么?没名没分,委屈了你。”
钟晴神色略添几分难过,好在他瞧不见,很快化成了唇边清浅的微笑,“是,不进门。我与你说过,郎君,我不做妾,也不稀罕那世俗的名分。能与你在一块儿,已经很好。”
唐逸没再多说什么,他枕在她细细的腿上,一觉睡得很沉。
而唐家此时已几乎将云州翻了过来,唐逸一声不响离家,友人支支吾吾说不清他在何处,唐老太太一连几天吃不下饭,慌得阖府人仰马翻。平时随侍的小厮仆役俱遭了板子,林云暖首当其冲,被唐老太太喊来上房,已在稍间外站了两个时辰。
作为妻子,连丈夫的去处都不知晓,在唐老太太瞧来,简直是不能容忍的大罪。
林云暖也已懒得辩驳,新婚时,就在同样的地点,唐老太太同样指责她,“成天拿眼盯着丈夫做什么?男人家自有男人家要做的事,难不成还事事与你交代?”
宛香苑并罗绮芳身边的人都被唤来问了个遍,不知是谁走漏了一句,“……当晚四爷从奶奶房里出来,发了好大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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