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景行从楼道里出来的时候, 天这才蒙蒙亮, 云层里头透出来几处光斑。这个呵气成霜的天气, 不要说见到飞鸟, 连鸡打鸣儿都很少听着了。
白恬的电话在这时打来, 他惊奇地“哟”一声,小姑娘能在这个时辰自己醒来, 可是个稀罕事儿。不太暖和的时候, 都是他先打开放在床边的小太阳,再从一层又一层的被子下边把她捞出来, 她这才『揉』一『揉』眼睛醒来。
最开始的时候, 她还是每天自己挣扎着起床的, 后边是景行实在看不过她困的模样, 知道小姑娘和熊瞎子一个德行,到了天寒地冻的时候就要能冬眠,这就交代她能多睡几分钟就多睡几分钟。
他把电话接起来,刚想着要调侃一句“小姑娘今天不贪睡了?”,先他一步的是听筒里传来的小姑娘的啜泣声。
他敛了笑,跨大步往巷子外边走,沉声问她发生了什么。小姑娘喜欢撒娇,但她不爱哭,能让她大清早这么哭着打电话过来,必然不是什么小事。
她深深吸气,稍微稳住了情绪,哭腔却是怎么也掩不住:“程景行,你来看看『奶』『奶』最后一眼,好不好?”
程景行脚下一顿,而后加快速度向外跑去,“白恬,不要哭,我还抱不到你。”
夜里无声,白恬这一晚却是辗转反侧,睡得不踏实。她许久不做梦了,这晚梦里边的画面是灰沉沉的,她就站在自家门前,看着飓风把周围的大树连根拔起。
爸妈迎着风走来,她知道这是假的,逝者已去是不会回来的,这是她第一次梦见他们。可是他们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停下了,『奶』『奶』从她身边经过,像是要到他们身边去。
她明白了这意味着什么,她大喊着『奶』『奶』,可『奶』『奶』已经和爸妈站在一起了。他们三个人站在那,只是对她笑,什么也不说。她迈不开步子,只能任由飓风靠近他们。
程景行在她边上,她抱着他哭,“你去把『奶』『奶』带回来好不好,我求你了……”
程景行『摸』一『摸』她的头发,用他常对她用的那种语气,他说:“那我走了,你要乖乖的啊,一个人也要好好的生活。”
她来不及问他为什么不能带着『奶』『奶』回来,为什么要让她一个人生活。飓风已经离他们极近,它肆虐地席卷而来,转眼间所有人都不见了。她被带到一片荒地上,四周都是一样的景象,她辨别不出方向。
至此,一生流离。
白恬醒来,背后是汗涔涔的。天还没大亮,『迷』『迷』蒙蒙的,周围一切还看不太清。她来不及思索现在的时辰,她只想看见『奶』『奶』和程景行。
她跳下床,鞋也没顾上穿,一路跑着到『奶』『奶』的房间。『奶』『奶』夜里是不给自己房间上锁的,她猛地开门,看着床上『奶』『奶』的身影,稍许舒了口气。只是个梦罢,所有都是假的,白恬你看『奶』『奶』还在呢。
她心头仍是惴惴的,渐渐浮上一个可怕的念头。她使劲摇头,不会的,不会的。
可这是个什么时候呢,为什么一丁点儿声响也没有,为什么她连『奶』『奶』的呼吸声也听不见了。
她松开房门的把手,迈出一脚却打了个趔趄。走到床边,挨着脚踏跪坐下,木制的脚踏把地里的寒气散出来,跪在上头想是不太好受。
白恬恍若未觉,她开口,声音里不自觉地发颤:“『奶』『奶』,我今儿起得比你早啦。”
她等了一会儿,没有得到回应。她往前挪了挪,伸出手去轻轻摇着『奶』『奶』的手臂,“『奶』『奶』你可不能贪睡,你说好了给我和程景行做早饭呢!”
她说『奶』『奶』你不要闹了,我真的生气了。伸手打算拽着『奶』『奶』的手,那是冰凉而僵硬的手,她片刻间瞳孔放大,她其实是明白的,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倏地松开手后退了几步。
她看见『奶』『奶』的手无力地垂下,她摇摇头,喃喃着不可能。
上前几步,颤抖着试探『奶』『奶』的鼻息。她等着,一分钟两分钟,没有丝毫动静,空气里沉默得仿佛悲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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