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是,一家人就得互相帮扶,不能让外人……”
五个大人絮絮叨叨,把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当”,明明白白。四个孩子不大敢出声,缩着看人。
季云喜听得手上青筋直冒。以前打他饿他的时候怎么不说是一家人,现在想起来了?
晚了。
“你会做什么?看大门都干不了,还是好好在家种地吧。”季云喜睥睨着老头,曾经把他和母亲揍得无处可逃的男人,如今也老得佝偻成一团了。
老头子将眼睛瞪得铜铃大,抬起手就要揍他,才反应过来自个儿只够得着他耳朵了。悻悻的把人放下,恶声恶气骂道:“你能耐了是吧?要不是我跟你妈,能有你的今天?那贼老婆子,今儿回去非得……”
季云喜皱眉,腮帮子咬得一鼓一鼓的。
又用他妈威胁他是吧?
不好意思,这次不成了。
“给你们半小时回去收东西,过时不候。”又对着外头喊人,“六点之前,我要看到他们上车。” 门口的人擦擦冷汗,连声应“是”, “叔叔大哥二哥, 麻烦你们稍微快点, 车子不等人。”下半年, 宣城县经济飞速发展, 增开了一班开往省城的班车,下午六点发车,第二天凌晨四点多到, 再从省城转五点多的班车去他们那个市,到家刚好第二天下午两点多。
好容易来一趟, 季家人自然不肯走。
老头子仗着以前的威风,专捡脏话乱飙,生.殖.器满天飞, 季云喜手上青筋暴起, 冷冷的看着下头的人:“你们是死的吗?”
那几个小伙子吓得两股战战,几乎是把季家人架走的。老头子双腿乱蹬,鞋子掉了一只,季老大家闺女,也分不清姐姐还是妹妹的, 赶紧把他鞋子捡了搂怀里。
那鞋子沾了不少黄灰, 老头脚又臭,小姑娘衣服是全新的还带褶痕,就这么揣怀里……跟当年的母亲真像。
有一年,老头子跟隔壁队抢水打起来, 到家才发现鞋掉了,他硬让母亲大半夜的出去帮他找,找不到就不许回家。他还记得自己要跟着去,母亲不让,笑着安慰他:“路生乖乖在家睡觉,明天还要上学呢。”
他哭着说:“不上!我不上学!”以为这样就可以陪母亲去找鞋了。
但母亲的脸色当时就变了:“不上学能有什么出息?跟你爷你爸一样挑粪割麦子吗?你得好好的当老师当医生,吃公家饭才行。”
后来,他假装回房睡觉了,其实却跟在母亲身后,见她打着个火把,顺着老头走过的每一步,一路找一路哭……夏天里虫鸣蛙叫,凉风习习,那戚戚沥沥的哭声就像一把钝刀,一下一下的割在他肉上,刚开始不怎么痛,突然某一刻就难过起来。
特难过。
狗日的他有本事弄丢就自个儿找去。
谁也不是他的丫头婆子,凭什么大半夜撵个女人出门,还是给他生儿育女的女人。
大概,那就是儿时的他曾发过的无数次誓言之一吧?他发誓再也不要端什么铁饭碗,他就要挣钱,挣多多的钱,让老头不要再心疼鞋,就不会让他妈出去找,他也就不会难过。
可事实证明,他有多少钱不重要,老头还是会将他妈当牲口打骂,而他妈……好像已经习惯,麻木了。
他无数次要接她来,她都不愿意。大多数时候是一口否决的,偶尔有两次都已经走到村口了,遇到村里人问去哪儿,路生他爸知不知道,她就打退堂鼓了。还有一次都到镇上了,看到个背影像他,她就闹着要回去。
他也曾梗着脖子不让她走,一鼓作气把她带城里来,但她一路上又吐又拉,住了半个月的院也没好转,只有回家,回到那个曾让她悲剧了半辈子的“家”,她才好过来。
大概,被折磨得久了,牛屎堆里也渐渐开出鲜花来了吧。
季云喜的眼睛红了,分不清是被那只鞋刺的,还是被女孩子的动作。
他突然道:“等等,你叫什么名字?”指着那个女孩儿。
女孩子被吓得愈发不敢抬头了,死命抱紧了怀里的鞋子,刚想开口,就见她妈在后面使劲拧了一把,她咬牙忍住,低着头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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