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事,无能为力。
张涛也不是个善于言辞的人,他张了张嘴,但也没说出什么来,节哀顺变好像不太合适,配合调查应该更招人厌。
将一杯温水放在离这个男孩不远处的桌上,张涛犹豫了下,他还是觉得他应该和这个男孩说些什么,他不希望这个男孩今天强装出的冷漠从此就固定在他的身上。
“血缘给了我们很多东西,但是血缘关系中我们仍是独立完整的,没有人能因另一个人的所作所为来定义另一个完整独立的人。”
张涛的声音放得很低,只有站在身边的舒念可以听见。
“即使我憎恨那个受害者?”就在张涛转身时,一直沉默的舒念忽然开口了,“这样算不算强大的基因遗传?”
张涛脚步一顿,而后转过身,男孩正用一种挑衅的目光瞪着他,嘴角刻意地挑起不屑讥讽的冷笑,“换做你,你会同情那个受害者还是怨恨自己的父亲?”
“我无法回答。”
“哼……”男孩的冷嗤声还未落地,张涛就接着往下说道:
“学长曾经和我说过这个世界上没有所谓的‘感同身受’,哪怕是经历了极其相似的事情,一个人的感受也都是独一无二的,我不会要求你同情受害者,至于你是否怨恨你的父亲,也不是我能给出意见的。”
“那你到底能做什么?你们的无能还真是……”
“如果我们真的无能,你和你的母亲今天也就不会在这了,”张涛交叉着双手抱在胸前盯着眼前这个不断刻意挑衅的男孩,“犯罪就是犯罪,但并不能抹杀他整个人生,舒念,如果你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那或许你父亲造成的悲剧就不仅仅是一个了。”
舒念沉默了,他的目光在母亲和眼前这个比他大不了多少的警察身上来回游移着,终于微垂下头,脚尖不自在地在地面上碾着,“她、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张涛略停顿了下,说道:“她是个想要努力寻求新生活的可怜人,没有血缘关系的家庭给她的只是冷漠,于是她慌不择路地扑向了她以为的温暖和关爱,结果却成了累赘。她也有错,但仅仅是错而已。我想她也并不需要毫无意义的同情,她想要的只是改变自己的权利,只是她没有想到她的权利需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说完张涛离开了,他知道自己这样做其实挺多余的,在一些人眼中甚至是可笑的,简直是幼稚的同情心泛滥,可他还是希望自己说的一些话做的一些努力能稍微地哪怕只有一点点地影响到这个男孩,或许再过几年他张涛也会对着卷宗里的案件无动于衷,看着情绪激动的家属们会觉得烦躁或者无感,但现在,他还做不到。
人,总是要对这个世界抱有希望和热度的,哪怕这个世界看上去并不是那么美好。
伊妹儿一边记录这舒太太讲述的情况,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看着张涛从自己身边走过,这只小菜鸟穿的还是他那双半新不旧的匡威限量版的板鞋。
古怪的是今天这双板鞋踩在地面上的声音显得特别地响和有力。
有了这本日记本,原本杂乱无章的线索立即就有了引线,日记本里的内容很多连刘子跃都是没有听说过的,二十年前他还是个刚毕业的小实习警。
日记本很快就摆在了郭局的办公桌上,连局里的谭书记都被惊动了,两位云城公安局的当家人关起门来抽了一下午的烟,最终得出结论:该来的就得扛!十五年前那口窝囊气这次要是吐不出去,他们也好卷铺盖回家了。
谭书记讨论结束时撂下一句话:“这事,刘子跃顶不住。”
郭局看着这个和他搭档多年的老伙计,半玩笑半认真道:“你个老狐狸,就容不得我手下藏个能耐人?”
“能耐?他顾钧是长了三头六臂?他最大的能耐就是顾家给他的底气,人在有退路的时候才敢往前冲,你像护小鸡崽似的护着,难道不是等着让他彻底扑腾一回吗?”
“……老东西。”
“没记错,你比我还大一岁,”谭书记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多年战友,“老郭,山雨欲来风满楼,只是我没有想到这场风雨还真被我们给等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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