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莫先生脸上闪过一丝嘲弄,眼神仿佛在看着已经一败涂地的对手:“你太自负了,没有了箫韶的镜头,你的剧本根本一文不值,但相反,摆脱了你那些自以为是的无病呻吟,他会被更多人欢迎和欣赏。”
莫先生承认,箫韶对于自己而言相当有吸引力,在各种意义上。他年近不惑,野心鼎盛,想要经由莫氏开创一个娱乐盛世,而将箫韶这个名字打造成一块现象级的金字招牌,将是计划链中重要的一环。
“今天我只是来听听你的意见,但事实上,你的意见并不重要。”莫先生早已看穿临渊和箫韶之间潜藏未露却又不可弥合的分歧,他露出一个笃定的笑容,“接下来,就让我们拭目以待,看看阿韶到底会怎样选择吧。”
虞冰卿摩挲着纸张上“沉空”二字,内心思绪万千。
比起临渊的激烈与偏执,在那时候,虞冰卿反倒更能理解箫韶的选择——想要自由,就必须先给自己戴上枷锁。越是想要保全什么,必须先让自己学会失去,才能变得强大。
一开始,箫韶是坚定不移地和临渊站在一起的。这是艰难的一步,他拒绝了莫氏娱乐的注资,也就意味着将自己逼到了孤立无援的境地里——倒也不是因为无人赏识,但这事关乎站队问题,没有人愿意公开与莫先生对着干,无端得罪了行业大佬。
只可惜,个体的力量只是茫茫大海之中的一小撮浪花,而资本的走向却如同洋流。金钱、地位、人脉、声望和舆论环环相扣,在精准运作的庞大机器面前,挡车的螳臂顷刻间便会被碾压干净。
在拍摄越发接近尾声的时候,箫韶所面临的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越来越大,他终于清醒过来,单凭少年意气是无法跟莫氏所代表的娱乐工业王国抗衡的。最终,他选择了妥协,签下与莫氏的合作协议,随后花了将近两周时间将已经拍摄完成的素材重新剪辑。
而这一切在悄然发生的时候,临渊都是不知情的。直到试映会上,片头打出《晨空》而非《沉空》的字样,他才猛然察觉到什么地方不对劲。箫韶那一手出神入化的剪辑功力曾让他倾心不已,那一刻看来却那么的可恨。
创作之难大约只有分娩可比,在临渊眼里,箫韶就是为了名利背叛的他,亲手抛弃他们共同的孩子。而箫韶比临渊涉世更深,在他看来,两人都还太年轻,太弱小,命运就像是兵临城下的侵略者,有时候,人们需要割让时间、爱和尊严,只是为了获得喘息重来的机会。
电影最终以一种纯真唯美的姿态落幕,却成为了两人背道而驰的开始。而让他们真正决裂的事件,发生在距离《晨空》全国公映的三天前。
当时,有一名年轻人跳了出来,在媒体前声称他的剧本被抄袭了!
这人最初控诉的对象是《晨空》剧组,等吸引够了关注度,再将矛头直直指向编剧临渊,声称自己参与了创作却没有得到署名权,在不知情的状况下成了临渊的抢手。巧妙的是,这人没有闹上法庭,而是不停地以“爆料”形式编造事件细节,放任媒体尽情渲染、加工,让群众津津有味地看了好大一场热闹,也让电影得到了空前的关注度,吸引了不少人亲自到电影院去一探究竟。
在那个久远的年代里,在人们脑海里还没有炒作的概念,抄袭也还是颇严重的道德污点,而这一切以抹黑为前提的营利行为背后,都是莫先生在一手操控的。
有人建议临渊出示手稿以证清白。只是,最初的剧本与最后剪辑而成的电影在情节和设定上相去甚远,这样一来,难免会将他和箫韶之间的龃龉公之于众。箫韶对这种做法明确表示反对,在他看来,舆论是不分对错的,只要沉默以对,待公众的注意力得到转移,事件很快就会平息。他的思路不无道理,可架不住有人刻意挑拨离间。不知怎地,临渊竟发现了这些炒作行为都是有预谋的,并误会了箫韶也参与了其中。一怒之下,他将手稿公布了。
本以为人们看了原稿就会停止对自己的指控,只是临渊忽略了很关键的一点,文字呈现的效果和影视是不一样的,优美的画面,精湛的表演,恰到好处的留白,讲述方式往往比故事本身更重要。更何况,有机会且有耐心把剧本读完的人原本就不多,大多数人并不真正在意他的剧本写得怎么样,会被发散传播的只有梗概和评价,尤其是权威者的评价。而意见领袖们告诉大众,与电影院里歌颂人性之美的故事相比,临渊的文字充满了不怀好意的幻想,他们嘲笑他江郎才尽,有人讽刺他尸位素餐。这些评价汇聚到一起,便堆积成了阻隔在真实前的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君子恶居下流,天下之恶归焉。这时,舆论的焦点已经偏移,而事件的导火索和始作俑者,已经没有人关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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