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明知道只有手术才能完全切除肿瘤的情况下,容光依旧固执地拒绝手术,要求采取只通过定位放射线治疗的保守疗法。
容光是肖子玥进入这家医院后遇到的第一个病人,作为一个还处于试用期的小护士,居然被护士长指派去护理这样一位医学界的大人物,肖子玥该是何等的战战兢兢自然可想而知。当然,在如履薄冰的心情之外,这位年轻的医护人员也感到了满满的使命感。
可是没想到,就在急救手术后的第二天夜里,容光竟然在自己的病房里开枪自杀。
子弹穿透了太阳穴,容光当场死亡。
“我不相信容光先生是自杀的。手术前的那天,他看了窗外很久,忽然转过脸来对我讲,不管剩下多久能活,他都很想再去看一次平城的梅花。平城是他出生和长大的地方,但容先生从小孤僻,没有什么朋友,一天到晚都呆在书房里学习。考到医学院成为正式医生后,他把所有时间都用来研究和工作,就再也没有好好看过一次故乡的梅花。”
肖子玥站在急救直升飞机停机坪中央,黄昏的余晖笼罩其上,沿着她迎风独立的身姿细细裁出一个孤独的剪影。“他说很想看花的时候的表情,分明还是对这个世界很留恋,我没办法相信他会这么草率地结束自己的生命。”
作为特别住院部的分管护士,及时发现并汇报病人的情绪变化是她的职责之一,因此,在事件发生以后,肖子玥受到了护士长的当众责备。在此之前,肖子玥以试用期护士的身份被护士长委以重任,多少引起了一些人不动声色的妒忌。后来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前辈们心里都颇有些幸灾乐祸,甚至还有的人趁机落井下石。
失魂落魄的肖子玥跑到天台去哭泣发泄,碰巧遇上了刚跟主编通完电话的社会新闻记者付如筠。
“为什么一直不愿接受手术的容先生最后还是妥协了呢?”付如筠给肖子玥递过纸巾,提出了疑问。
“4号那天,容先生的病情突然恶化,必须立即进行急救手术。当时病人已经陷入了昏迷,是他的儿子当机立断签署了家属意向书,同意医生将容先生送进急救室。手术后,苏醒的容先生在自言自语,我听见他说……”
肖子玥擦干泪水,看了付如筠一眼,咬咬牙,下定决心开口,“他说,没想到我这一生,会在这样的医生手上走向终结。”
“就是说,那个小姑娘猜测,容光的死亡跟主治医生马秋有关?”温白凡问。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肖护士留意到,死者的惯用手是右手,可是在自杀的时候,他却是用左手开的枪。可是,当她私底下将这些事告诉护士长冯宝仪的时候,对方却选择了对警方缄默,并且在事后严厉地斥责了肖子玥。”
付如筠敲了敲报纸上伏建邦的新闻标题,感慨道,“我还得想办法跟进医药交易的深度报道,容光的案子我就只能拜托你了。”
温白凡一脸为难地挠了挠头:“辖区警方已经以自杀定案,我很难插手的啦。”
“难道你就不想知道事实的真相到底是怎样的吗?”付如筠不解地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万一容光不是自杀的呢,让犯人逍遥法外,你也觉得没有问题吗?”
“这种案子的知识壁垒很深,如果没能得到专业人士的配合,能找出决定性的翻案证据的可能性很小。”温白凡不为所动,平静地分析道:“况且,你听见的不过是肖护士的一面之词罢了,真相是什么,谁又知道呢?”
付如筠怔住了,良久才道:“我只是想要做正确的事情而已,袖手旁观的话我会不心安的。”她深深看了温白凡一眼,“即使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也不能让有罪的人逍遥法外。正因为我们都是充满偏见、力量微薄的普通人,这才需要有能力的人替我们完成心愿啊。”
猫咪从温白凡的膝头跃下地,竖着尾巴哒哒跑开了。它挑了阳台上最好的一块地方,趴下,摊开四肢,懒洋洋地开始晒毛。
报纸摊开在桌上,被穿堂的风吹出了簌簌声响,温白凡瞥了一眼“圣慈医院”的字样,若有所思地笑了笑。他敛下视线,半开玩笑地叹了口气:“神圣的礼拜日还有让我出去工作,新新是没天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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