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过往的纷繁破碎的画面在他眼前飞快重叠。
外形笨重的电子屏幕上赫然呈现着一个纤毫毕现的脑丘体,无数泛着蓝光的神经元符号如星光般散落其上,切换的画面尽是跃动不止的数据和意味不明的电波示意图。写满凌乱公式的稿纸仿佛簌簌洒落的雪花,瞬间覆满了不到二十平米的实验室。
病房内,伴随着花瓶碎落的声响,白色的海芋散落一地,满室花香与医用消毒水味道混合在一起,经年不散的气味从他的记忆深处倏忽飘散开来。微量注射泵、十指绷紧的橡胶手套、惊恐无状的泪眼、汨汨流淌在塑料软管中的鲜血、破门而入的冲撞声、从高楼直直坠下的身影……
乔可均闭了闭眼,复又睁开,心跳蓦地变得异常沉重。
与小美挥手道别后,温白凡将纸船仔细叠好揣进兜里,信步绕过一处拐弯的墙角,只见一黑一白、一高一矮的身影向他迎面走来。
那一段的走廊并不宽敞,温白凡礼貌地侧了侧身,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眼。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和一个身着黑西装的男人与温白凡擦肩而过,两人前后脚走进了通往22楼特别住院部的专用电梯。
这个电梯需要刷下专门的磁卡才能激活,这既杜绝了无关人等混入特别住院部的可能,同时也说明了内部人员作案的几率非常高——假设案子本身是存在的话。
白大褂的样子有点眼熟,他回忆了一下,似乎是昨天与姑姑一家吃午饭时,在什么电视节目里见过他。与其貌不扬的医生相比,那个黑西装青年便教人留神得多,他个子挺拔,五官俊朗,走在路上令人不由得多看两眼。
但比起长相,温白凡更在意那人身上那股淡淡的,恍惚间似曾相识的气味。
据说是有这么一种理论,因为嗅觉神经结构独特,更容易激活大脑当中处理情感与记忆功能的路线,因而在记忆里保存的完整程度也就更高。再加之嗅觉天生较旁人更发达,温白凡对于隐藏在气味当中的信息总会尤其留意。
他扭过头,视线恰好和黑西装的眼神对上,直到电梯门徐徐关闭。
温白凡靠在墙边,闭了闭眼,一张裹着迷雾的面孔如同泥鳅般在他的脑海里游走开去。
再一睁眼,一张熟悉的面孔赫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温警官,这么巧啊。”乔可均嘴角轻勾,眼底飞快闪过一抹戏谑。 “这么巧啊,马医生。”温白凡刻意挡住了马秋的去路。
空旷的直升飞机停机坪上,冬日的寒风猎猎作响。马秋无措地站在原地,神色有些惊惶。
他长着一张容易让人消除戒备心的娃娃脸,简直是得天独厚的犯罪条件。不过他的年纪确实也不大,三十岁左右。
温白凡拎起一件被搭在栏杆上的白大褂,拍了拍上面不存在的灰尘,“担心沾上烟味会影响到病人,还特地脱下来,真是一个负责任的医生呢。”他修长的手指划过衣背的折线,轻轻对叠了一下,贴心地递回到马秋手里。
“你、你是谁……”
温白凡笑而不答,轻轻抽走了马秋手上未燃尽的香烟,在水泥墙边捻熄了,将烟头放回马秋手里。“我观察您一早上了,瘾真大啊,每隔一个小时都要上来抽烟。”
当然,温白凡发现的远不止如此,比如还有马秋被同侪医生排挤的事实。那些人在休憩的短暂间隙也会旁若无人地说笑,戏称他为“海归小子”,讥讽之意溢于言表。
“我平时不是这样的,只、只是最近压力大。”马秋喃喃解释道。
他的气场实在弱得可以,被陌生人堵在自己工作的医院里,却懦弱得只发抖的小鹌鹑,让人想起了中学校园里被流氓学长围在厕所里欺负的孩子。
就这样一个性格畏缩的家伙,再加上年纪和能力都无法服众,院方到底是出于什么考虑,才会让他担当一个辈分极高、资历深厚的著名脑科专家的脑肿瘤手术的主治医生呢?
“为什么压力大?”温白凡眼睛一眯,“难道是容光医生的死让你觉得愧疚吗?”
马秋退后一步,双唇紧闭,表现出下意识抗拒的姿态,脸上的表情却是俨然一副被戳中了心事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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