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叫她怎么拒绝。
淮真也收敛起笑容,轻轻嗯了一声。
西泽松了口气。
“哪一天有空?”他接着问。
她仍能听见自己心里的声音说:这件事对他来说是小事,对你来说没有转圜的余地。
于是对他说道,“周末都会有空,以及,我希望是个可以让道别听起来不那么矫情的一天。”
西泽轻声笑了。“那么不要爽约,好吗?否则我会很伤心。”
他没有开玩笑。他是认真的。
“我不敢。”她半开玩笑地说。
那头讲话声与笑声不合时宜的传来,淮真回头,见那两人正回头看她。
她低头找了找,逆着光,没有摸到那只药箱。
他躬身替她拎起那只药箱,说,“走吧。我答应过不会占用太多时间。” 转出那条巷道,淮真肩膀一沉,药箱已经回到她肩上,身旁身影快步从暗巷跑入亮处,和路边灯笼下牌堆上玩“番摊”“十三张”的白人警察会和。
惠老头在她背后头发出啧啧地声响:“小情人唷,哎呀。”
三少笑了。
生怕惠老头开起黄腔,淮真赶紧岔开话题:“三少出门时问我什么?”
三少仍笑容和煦:“说起来,你入关前,和六儿的合约婚姻文件,还是由我起草的。”说罢,他又补充道,“以防你被天使岛羁押,以防他不愿娶。”
淮真心想,这三少原是个笑面虎啊。于是她也笑着说,“那合约文件还在吗?”
“还在。连你与温少的婚书,也在我这里。”
淮真飞快的思索起来,但仍想不懂三少到底想干什么。
三少说,“别担心,今天我父亲的情况你也看到了。他时日无多,唯一挂心不下六儿。他前科累累,警局一定不会轻饶他。如果他挨了揍,警局一定会借口白人医生拒绝为黄人治病,黄人医生不得进入警局,而将他拖延着。惠大夫在警局也有‘不良’记录,季姑娘……”
淮真明白过来,“嗯,我没有中医行医记录,拿着这纸婚书证明,于是只由我能去探望他。然后出来请惠大夫为他开药,下一次探望时,再带去给他。”
“没错。之后我会替你销毁它们,温哥华那边,你想见或者不见,我也会尽量帮助你。”
淮真有些来气,“没有那些东西,我也会帮小六爷。”
“我得确保万无一失嘛,是不是?”
先将你家老底揭了,然后再慢慢跟你提条件。
原来今天请她来烟馆,也不是非得要她来,而是要让她看看洪爷,知道一下好歹,以便更好向她提要求。
律师都这么讲话吗?
淮真说,“比起这个,你好像并不十分在意你父亲的伤势。”
三少想了想,说,“你看,他自己都不在意。他叫我回来,也不过是有求于我。”
这对父子给她感觉有些亲缘浅薄,而且,三少为人处世实在太务实。对于他的职业来说,这没什么不好,但淮真觉得他看起来没他的面相那么讨人喜欢了。
当然,别人也不介意这点。
接下来的路上,三少一直与惠老头聊对于这场官司的种种打点。他提起一八七一年洛杉矶那场堂口大战中白人牧场主以及警察被击毙后,洛杉矶白人的治安维持队因无法追捕到肇事者,而对洛杉矶唐人街无辜平民实施了一场蓄谋已久地、大规模的暴行。三少说,洪凉生的意气用事也并非全然是错的,至少这件事,提醒了唐人社区,白人已经开始忌惮唐人街堂会势力。白人也要追逐利益,他们所要的无非一个罪过的完美承担者,以使得他们能对媒体与市民能有所交待。
他只笼统的提及了自己的意见,更细的打算在这场谈话中并没有涉及到。淮真沉默的走在两人后面,一言未发。但她也不是傻子,仔细听听,也能摸索出这里头的筹码交换。比如拿一个更举足轻重的命去换一个白人社会想要的公正,又比如用这个更举足轻重的命,让民主党在这场争斗不至于立于下风,同时也许还能争取到法案对华人的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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