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风雨声越演越烈,将窗户震颤出巨响。
他累极,在剧烈响动与湿漉漉的空气中入眠,又在呜咽的风声中猛地睁开眼睛。
龙头纸鸢!
天已经蒙蒙亮,窗户被蛮力“哗——”地推开。西泽拉开衣橱,给光裸上身胡乱套上一件短袖衬衫,赤脚走到窗边。
昨晚的狂风将树木折断,花圃中的杜鹃连根拔起,泥土席卷到整条坡道上。
雨水也将整个城市明黄的房屋洗刷干净,在发白天空下,洁净得有些夺目。
在明亮的光里他再次看见对面窗户悬挂的那只镶嵌了一整排硕大的鲨鱼牙齿碧蓝的纸鸢,一笔一划,和中国城墙上勾勒的图纹极为相似。
他心突然莫名跳动了一下。
就在那一瞬,他看见一个双排扣大驳领西装的华人男子,拎着两只纸袋,犹豫着站在那只龙头风筝下,辨认了一下门牌号,便躬身揿铃。
西泽莫名慌了一下,快步穿梭过两扇窗户,以方便看的更清楚一些。
几分钟后,那扇门打开了,走出来个趿拉拖鞋,睡眼惺忪的白人少女。
于是他又松了口气,立在床边安静看着。
少女似乎问了句什么。
门外拎早餐的男人答了句什么。
白人少女便笑了,冲里面喊了句什么。另一位白人少女拿着簸箕冲了出来,一股脑塞到男人手里,顺理成章从他手中接过早餐。
两位少女对着早餐哄抢了一阵,一起回屋去了。
男人显然有些无奈,笑了笑,脾气很好的躬身将门口泥土,断裂的枝丫与杜鹃尸体一一扫进簸箕里。
过了几分钟,大门又开了,从里面冲出来个华人女孩,从他手中将簸箕抢过来,连声道着歉。
西泽突然愣住,整个人被定在窗边,一动也不能动。
他怀疑自己看错了。
女孩不过在花街上昙花一现般一闪而过,又进屋去。
大驳领华人倚靠着门,从这一刻开始,一直看向敞开的门内,像是等什么人。
两分钟后,他等的人出来了。
两人在门口低声说了句什么,一起并肩走上坡道。
这一次西泽看清了。
那位华人男子等的人,一件藏蓝色直筒旗袍外罩一件校服外套,将头发绑成一条辫子;挟着书包,面目白皙,身量纤细。
也是他等的人。
他的女孩……
西泽转身冲下楼。在拉开门的那一刹,从镜子里看见自己苍白的面容和乱糟糟的头发。
他没有管,就着夹趾拖鞋,推开门冲了出去。
这是第二次,第二次在这他妈该死的花街坡道上追她。
西泽看着电车开走的影子,在街边呆立半晌,扬手招来一辆从海滩开来的计价车。
计价车还没来得及追上电车,两站路后便在公立理工高中外的巷道停下。
两人说笑着从车上下来,一起钻进巷子里。
他在那一瞬间几乎失去叫她名字的勇气。
西泽支付车费,叫司机将车停在路边,跟着走进巷子里,远远看见她和大驳领华人男子作别,和一群穿黑色校服外套的学生一同涌进校园里。
他循着她的背影追过去,在门口被校务拦了下来。
巷子里,正对阔大门柱,有一间小小餐厅。第二次被校务拦截下来,并警告他会致电叫警察之后,他举手投降,妥协地转身走进餐厅,在靠近门边的橱窗后面坐下,叫了杯热红茶。
他坐下位置在餐厅角落,观看校门视野并不太好,因为最佳地理位置已经被人占领。此人进餐厅时就已经将外套脱下,只着了一件线衫。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应该是那个大驳领。他点了一只可颂,三条Churros以及一小杯浓缩,看起来食欲很好的样子。
而且也很敏锐。在西泽看他没多久,他也抬起头来,和他对视。
目光坚毅,锐利。那一瞬间,他确认这华人至少参过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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