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家越近,淮真心里越有些紧张。午后,太阳晒得整条都板街昏昏欲睡,大部分店铺老板都抬椅子出来坐在街面上打盹,一些勤劳的家庭主妇,趁着初冬时分太阳出来的短暂时间,将发潮的棉被棉袄拿出来在阳台上晾晒。见了淮真,远远在二楼叫她季家妹妹。传统而保守的邻居们看到她手牵着个年轻白人小伙,露出略显诧异的眼神。淮真像往常那样,微笑着向他们一一问好,手却紧紧攥着西泽不肯松开。
雇的三名女工在洗衣铺里晾衣服,阿福趁午间休息,蹲在家门口吸旱烟。走近前,阿福仍没抬头。淮真便问,“季叔,陈大哥还在吗?”
他说,“和云霞与你季姨在里头聊天。”
淮真探头去看,果然里头正笑闹着,其乐融融的。
阿福说,“妹妹先进去,我有话跟他谈谈。”
淮真回头看一眼西泽,说,“我还是留在这里吧?季叔讲不了太多英文。”
西泽也看着她,然后说,“我讲广东话。”
阿福笑了一下,“那好。”
这场合对于保守的阿福和西泽来说意义不同,不知两人沟通会不会顺利。淮真心里有些忐忑,一步三回头。直至看到西泽学着阿福,以那种被英文报纸批评过无数次非常不雅的中国劳工姿势,走到离墙几尺远的地方蹲了下来。
看两人就这么聊了起来,淮真才算放了点心。
屋子里聊天内容也是她与西泽。在这之前,云霞与陈少功已经讲了不少西泽的好话。
也多亏了他两,当淮真提及西泽想带她去哥伦比亚大学的会场,最晚明早出发,罗文也没有十分反对。
陈少功说,“季二妹妹给唐人街争光,远在东岸都听说了这件事。不是这样,六婶也不会这么急催我告假回三藩市相亲。结果还是晚了一步,这小子运气真不错。”
淮真心里感激,对他笑了一下,说陈大哥少年英俊,又极善为人处事,实在太自谦了。
陈少功又提了一些乘火车去东岸注意的事,比如内华达沙漠常年高温干燥,今年在市区新建几个赌场,三教九流很多,得小心些。以及圣路易斯附近河流冲垮了桥梁,到那里得转巴士绕行到下一站。
最最重要的是,几乎所有列车厢都隔离了白人和有色人种。如果要买同一车厢的车票,也许需要向华人旅社求助购买车票。
讲到这里,陈少功说,“白人应该不会了解到这个,我出去同他聊一聊,顺便看看季叔和我们这位白人小伙聊得如何了。”
罗文倒是没说什么,只说去去给她收拾点行李。淮真怕罗文又像上次那样,将锅碗瓢盆都给她备齐活,忙将她拖住,说一路都是大城市,不愁路上买不到。最后淮真拗不过,仍让她在背包里塞了一百多块零钱,一小袋菊花茶,“莱索尔”黄盒子消毒水,几个苹果香蕉,还有一小截干腊肉。
最后她拉着淮真千万叮嘱,“自己保护好自己,别给他占了便宜。”
淮真忙不迭答应着。
比起这个,云霞比罗文要实在多了。聊天中途,云霞说要买点东西出门去了一趟。回来时,趁罗文不在,一把将淮真拽到秋千上,拉开她的背包,往里最里层塞了一沓Crest铝盒安全套。
然后小声跟她说,“我刚特意去金融街买的,跟安全套售卖机那种七十五美分便宜货可不一样……一共二十只,应该够用了?”
姐妹两还没说上几句话,阿福与罗文一同进屋来。显见他与西泽聊得还不错,脸上有点愁云散去的意思。只跟淮真说,“该嘱咐你的,你季姨都嘱咐了。该警告那小子的,我也警告了。小姑娘出门在外,有个年轻力壮的男孩陪着总会安全不少。记得常借电话机给家里拨电话报个平安就行。”
说完,他又沉默了。一家四口,三个人都看他蹲在屋檐下吧嗒吧嗒的抽烟。
抽了半晌,他又抬头责难道,“愣着做什么?陈少和那小子去华人旅社询问车票,罗文赶紧去肉店买几斤肉,做一桌好吃的。指不定吃过晚饭,这两小的就得赶着坐车去。”
罗文也慌起来,答应一声要出门。淮真拉拉云霞的手,说我和姐姐去买菜,时间赶得及。 火车是晚上十一点出发,从芝加哥转纽约的Overland号高级快车,车厢是有色人种的普通车(COACH CLASS),据旅社说这列车厢非常拥挤,因此不太容易被列车警察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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