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华人社区花五美金买了一副山水画的提花羊毛地毯,坐计价车送去镇上给努南太太的路上,玲珍一直喋喋不休跟淮真讲叶垂虹在上海一众太太们眼中名声究竟有多臭:“我妈妈常说,长三堂子讨来个人也没她这么作践自己。”
叶垂虹是个美人,一言一行都精心雕琢过;做人手段上,也确实不算得个光风霁月的人。但单从她为唐人街与大戏院做的一切,淮真无法单从某一个角度来评判她,于是她也没有附和玲珍。
努南太太不在家,淮真便将地毯从门缝里塞了进去,又用便签写了许多感谢的话,折起来夹在门扶手上,两人坐了同一辆计价车回家去。
玲珍见她兴致不高,回程路上也没再提。两人聊了聊船运公司从中国运来的香椿,又聊了聊那一家连锁奶制品店的冷饮最好喝。最后聊到淮真路上吃了碗圣代闹得月经不调,玲珍笑着说:也许你下午可以去一次犹他大学,学校里建了一栋七层楼大医院,学生以及教授家人看病都是免费的。
淮真笑着说,那又不是什么病,好好休息就好了,省的白人医生觉得中国人都小题大做。
等回到市区以后,淮真再没有什么时间做别的事情。午间吃饭时,陈教授说他替她联系了犹他大学的汉学客座教授,答应帮她修改英文稿。但是这位老教授有点学究气,只收打字机打的讲稿,手写的一律不看;教授家里有台打字机,她可以利用下午时间将讲稿用打字机打出来带去给教授,他催促一下,今晚之前就可以替她修改一次。
即便玲珍很想跟她玩,也知道淮真没有空,便捧着本足本莎翁的小说,一整个下午都陪在书房,听她将键盘噼里啪啦敲得飞快。
约莫下午四十时,淮真就已将十二页初稿尽量完整无误的打了一份出来,接到电话,陈教授马不停蹄驾车回来,将那份行医录初稿带去给汉学教授。到晚饭前回来时,所有逻辑不清,需要调整、完善的部分都用钢笔一字一句圈了出来,又叫淮真利用晚餐时间纠正过来,用打字机重新打一份新的。珍玲妈妈叫曼丽给她盛了碗香椿炒鸡蛋饭上来,淮真胡乱吃了几口,在打字机前一坐到八点。
陈教授也是雷厉风行的作风,接到第二份稿子,马不停蹄的开车回去了,也没有实现打电话同那学究气的白人老先生预约。
一开始淮真总觉得按照白人行事作风,即便做到教授职位,也不肯半夜留在学校加班。哪知陈教授近十一点回来,却是满载而归,敲响卧房门将淮真请出来,将一份重新用笔整改过的稿件交给她,很高兴地说:菲利普教授说了,这一份已经很优秀,恒慕义博士绝对挑不出太多大毛病,也会很愿意指导能写出这样优秀文章的有才。
因为盐湖城冬夜很冷,陈教授大衣外套、眉毛和胡子上都结了层霜。看教授为自己的事风尘仆仆来去奔波,淮真心里感动得不行,捉着教授的手使劲握了握。
陈教授大笑道:“不用感谢,华人们私心底都会希望能让美国人多看看我们优秀的唐人街华人女孩儿。”
那天夜里淮真在打字机前一直改到早晨三点钟,等检查稿件没有自己肉眼可见的毛病以后,才和衣睡了一会儿。室内烧着热炉,没有温尼马卡室内供暖那么干燥。虽然想到明天还有更重大的使命,淮真却不怎么紧张,一觉睡到八点钟天亮,陈老太太急匆匆在楼下揿铃催促两个女孩起床洗漱赶巴士。 临出门,淮真接到陈教授电话,到十字街口的影楼去照了个相。从前听说白人照相馆贵,哪知竟然贵成这样,六张六寸照一共花了二十二美金。不过这是第一次乘飞机必须要提供的——后续到了纽约,去六所大学联盟的跨文化会议也需要一张。
照相师是个很帅的白人小伙,手臂上纹条蛇,照相时一直夸淮真发型很美,说如果他为广告做海报拍摄工作,一定请她去当模特。
淮真笑着问他可以给什么当模特?
小帅哥想了想,说也许某一款果汁。因为很多果汁广告都说能让人保持青春与苗条,正好你看起来很阳光轻盈。
淮真沉思了一阵。
小帅哥接着说,噢,对了,早餐麦片更适合——你看起来像吃东西很有食欲那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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