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牙小件不值钱,虽说对野生动物保护来说不太友好,但是短时间内她实在挑不出别的什么又精致又不那么贵重的礼物来。
除此之外,她在这里着实发现了很多好玩意。
因她稍稍懂得一点乐器,她在柜台角落看到一把小提琴,看了一下提琴上的字,是十九世纪末巴黎小提琴作坊仿帕格尼尼所钟爱的“大炮”。虽然是仿品,但制作精良,至今也算有足足一百个年头,流落到曼哈顿岛唐人街来,琴桥断了,马尾也断了两股。店老板说收她十五美金时她还吓了一大跳,假使她将琴买回去,回去三藩市花三十分钱找工匠师父修一修,送去Au拍卖行,或者托海运公司的人转卖回国给上海或者香港懂行的富人,最终售价可远远不止一百美金。
除此之外她还看到很多上世纪初欧洲小作坊出品的狮头钢琴,或者雕花大提琴,摆在这里不知多少年,积了灰,也黯淡了。这些大物件她一时半会也想不出好办法弄回家,只有那只小提琴可以肖想。
但最终她还是只买了那一些带回去给亲人朋友的手信,没有买小作坊提琴。一来现在她与西泽都没有别的经济来源,十五美金对他们来说不算得小数目;除此之外,她相信西泽对欧洲作坊乐器以及美国拍卖行情的了解比她更多,她想等他回来告诉他。
最终她对印第安人大叔致歉,说她要等男友回来和他一起商量一下。
大叔说没关系,他可以为她留一整个星期。
走到中古店门外,给凉风一吹,淮真突然醒过神来,脸红了一下。
因为她发现自己无意之间,将西泽与自己的未来都给计算在了一起,她意识里完全没有去区分什么是他的,什么是自己的。
她从没有过恋爱经验,更没有过婚姻经验,所以也无从探究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仔细一想,她才发现自己无意之间真的有计划过跟他更长久的未来。
即便没有钱,贫贱一点也未尝不可。
这世上太多事情与感受,比物欲要珍贵得太多太多。
她可以努力赚更多钱,可以支持他做他想做的任何事,只要他愿意。 惠春旅社似乎很早便起意要与美棠家快餐店做金融区的生意,正巧今天美棠带朋友上门投宿,立刻给了她们最好的房间与最优惠的折扣;又借着这契机,同美棠说起正事,一聊眨眼一小时过去。
从Aore回去旅店,美棠与惠春旅社老板娘仍旧没结束谈话。见她回来,美棠告诉她,刚才西泽有打电话来旅社,说他一小时内回来,她是要稍等她一起去楼下夜市,还是先回旅店休息等他回来?
美棠挂心她挨饿,一定没法放下心来好好同人讲生意。淮真立刻说她也有事要先回房里去,叫美棠不用挂心她。
美棠略有抱歉,听她讲完,冲她感激微笑。
旅店老板娘将房间两只铜钥匙从墙钉上摘下给她,她留了一只在服务台给西泽,转身回屋去。
旅店房间很大,白墙白被单,桃木的家具有点古色古香的氛围。
等待西泽的时间里,她坐在桌前翻阅了那本纽约时报。上头讲了洛克菲勒基金这个大粗腿一共投入多少资金支持这个项目,这会议对学生多么要紧,学术团体理事会对此有什么什么看法云云,并没有太多有用信息。又读了读别的板块,看到有评论者对《龙女》的评论:“剧情俗套无趣,光芒只在黄柳霜一人。”
读过报纸,她仍无事可做。那份手稿早已烂熟于心,此刻再读一次无非徒增紧张。想起那段评论,她取出那瓶印度墨汁,想在手臂上写几个字,又怕写坏。恰好见到桌上一只竹篓里倒置着几支狼毫,取出一支来;将几张空白稿纸在桌上摊开,用勾线狼毫蘸取墨汁。
写毛笔字还是她在协和学校的课上学的,跟十三四岁小孩儿一块上了半年课,每礼拜上三堂,学的囫囵吞枣。最后刚刚通过那门考试,到现在正楷写的中规中矩,勉强算可以看。奈何回腕无力,魂与魄字重复写许多次都写不好。待纸上那一个一个的鬼字变得她都不认得了,昏昏沉沉枕在胳膊上打起盹。
她并不知道自己最后是怎么睡到床上的,更不知西泽几时回到旅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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