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些统统都不是她的罪过,但是她应该怎么告诉他?
她喉咙发干,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里,脑海里疯狂的思索起来。
现在是一九三一年十月二十九日。
一九三一年十一月发生了什么?十二月呢?还有一九三二年呢?
她死死咬住嘴唇,生平头一次痛恨自己将历史课本忘得一干二净。
他从三四人的裹挟中挣脱出来,像一只凶猛又无助的兽,失落又哀艳的立在她的玻璃窗户前,最后一次近乎喃喃地说:“季淮真,你这个骗子……可是我爱你……”
年轻的商人用丝绢帕子擦拭着淤血的脸颊,在听见这一句话的瞬间,再也忍不住了,几近怒吼的大叫:“Ni,你还等什么!等他把戏演完吗?开车!”
Ni从汽车镜里看到那年轻人近乎死死攀住车沿,怕在他与警察的愤怒胶着里撞伤什么人,所以才没有发动汽车。他松开制动,小心的观察着,等待下一刻Sam与警察再次上前将他拖走的一瞬间踩下油门。
就在那瞬间,Ni和后排的商人都亲耳听见后排的女孩冲车窗外大声说:“明年三月七日,NRA蓝鹰新政,西——”
汽车在那一瞬间从停车坪沿空旷大道驶了出去,淮真偏过头去看他,看见他被拖走以后,再次挣脱桎梏,愣在原地,远远看着她。
他应该是听到了。
“这是他们家的独立政治主张?还是你们的什么接头暗语?”
她回头看了一眼温孟冰,在他的不解里,兀自微笑起来。
她终于松了口气。 因为那一场混乱的婚礼,他们终究还是错过从皇后机场回到温哥华岛的飞机。温哥华市立机场新建至今不过三个月,航班实在少的可怜,如要乘坐下一趟航班,至少等上一个星期。
天不遂人意,在广东童谣里无所不能的金山佬,也不得不在天寒地冻的东岸冬天里滞留在机场。
皇后机场候机厅灯火通明,照的候机大厅和天花板纸一样的惨白。着乳白制服的飞行员三五成群扎堆坐在一起,集体组成了候机大厅最精神饱满的一幅画面。
淮真趴在墙边一张桌子旁,看衣冠楚楚的温孟冰给华人旅社拨打电话以后,和助手一起焦灼的走来走去,觉得颇为好笑。
她身旁一面很有气势的落地大玻璃,透过玻璃可以望见远处黑漆漆的海潮,一只钻光闪耀的玻璃柜台就放在窗户旁边,柜台里面摆着一排排新奇士橘子汁与可口可乐。淮真盯着柜台看了一阵,觉得有点渴,但她身上一分钱都没有,钱都装进早晨那只双驳扣旅行袋里,全在西泽身上。她只看了一阵,移开视线,去看外头的海。
两只玻璃汽水瓶摆在她面前,一支黑的可乐,一支橙色橘子水。她抬头看了眼,是温孟冰。他想了想,拿起橘子汁,拧掉汽水盖儿,插入麦管以后又递给她。两支玻璃瓶挪了位置,在冰冷的桌面上留下两圈圆形湿痕。
恰好一班飞机起飞,耀眼的霓虹灯光强烈又刺激,起飞时的轰鸣使得每一扇玻璃都在剧烈震动;几分钟后,整个候机大厅立刻充塞着汽油与金属味。
她抬起头,盯着温孟冰说,“我想回三藩市。”
他脸上贴着纱布,眼神温柔,声音也温柔,“回去做什么?”
她说,“我想见我家人。”
他笑了,“那算是你哪门子家人。”
她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他们都是本分的唐人街华人,供我衣食住行,叫我上学念书,庇护我照顾我,待我如亲女儿亲妹妹,你明明也见到了……”
他说,“不过是弥补妻子和母亲犯下拐卖偷渡你的罪过,你心里难道不够清楚?”
她当然知道怎么可能全是这样,是人都是有三分情感的,若她是个从未见识过人性丑恶的傻姑娘,她就信了温孟冰这生意人辛辣刻薄的点评。
要谈人性,她实在辩驳不过他。
紧接着她又说,“我得给哈佛寄信。”
他说,“Ni可以帮你搞定一切,你无需操心。我在波士顿查尔斯河有所公寓,就在剑桥市,一应衣食住行起居有人照应,非常方便。我最近正好也在波士顿做生意,可以常来看你。”
52书库推荐浏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