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开那一瞬间,那一九零六年地震后,为每一户唐人街砖房新设的那种铜水龙“滋——”地喷射出去,迎脸喷了门外几人一个猝不及防。
她猛地一个地转天旋,被人倒拎着抗在肩头,狂奔起来——
颠倒的世界里,她只看到湿雾弥漫里奔来五个持棍的黑影,头一个说:“女的抢过来!男的,照死里打!”
负重之下脚力远不及一身轻松的打手。
眼见将被人追上,三叉回廊里西泽将淮真扔到地上,回身踹飞那头顶重重袭来的木棍。
恍然间,有人仰头看清了西泽面孔。
洪凉生“哟”了一声,“我就说,原还是个白鬼。”
有人战战兢兢道:“六爷,这这这白鬼怎么办?白鬼可不敢打死啊!”
洪凉生道,“那就卸他两条胳膊作馅儿,卖给白鬼,不坐牢!”
淮真从地上爬起来往前跑了几米,恍然听的后头有人挨了几下,吃痛闷哼。
她立刻调转回头,将兜里一应瓜皮果屑、大多部分钢镚纸币尽数掏出,往那厮打场所上头发力一抛。
漫天飞花里,淮真大叫:“四千美金,拿去给自己挑一口合身棺材——”
话音一落,那群打手仰头噼啪挨了一通瓜子壳与美分的暴雨梨花针;倒真有人手头动作一顿,躬身去捡钱。
一片混乱里,西泽捂着肩膀站起来。
淮真冲上去,拉起他就是一通发足狂奔。
刚出杂货铺,大概是觉得她步伐太拖后腿,托着她的腰将她单手抱起来。
一辆报社轿车停在路边。因此,萨克拉门托并不开阔的街道,撇去夜间摊贩与行路人,霎时容不下太多横冲直撞的行人。
那被临时请来的小报记者端着莱卡相机一路冲了出来,只拍摄到戏院门外那气急败坏的唐人街二世祖。
那怀抱中国小新娘的白人青年早已不见踪影。
作者有话要说: 淮真洒了总计两百三十块,统统都是阿福与云霞一分一分凑出来的零用钱。 出了Broadway街,零零星星能见着几家中餐馆,两人都不知到哪里才算出了唐人街地界,仍不大安心。直到了vallejo和columbus交界处,林立着维多利亚风格的高楼;骤然宽广的大道街角,左右各一家灯火明亮意大利餐厅仍在营业。
餐厅临近打烊,穿制服的侍者端着盛有剩菜与醒酒汤的托盘,走到街上分发给流浪汉与北滩来的醉鬼,总算使人安心一些。
西泽放下淮真,走到意大利餐厅门外去询问着什么。
淮真离他远远的,缩在一个太阳伞后头静静等着。
眼见侍者引着那高大背影进了店门,一阵寒风刮来,淮真一身单薄绸衣伫立在风里,直打哆嗦。
两分钟后,他又走了出来,往来路一寻,一眼望见她,快步过来:“等什么?”
淮真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绣花鞋,又看看他的黑靴,说:“以这种组合出现?”
西泽拾起红色裙裾:“以这身衣服站在街上,是打算上明天旧金山报纸头条?”
风嗖嗖刮过来,着了单裤的腿吹的生疼。
她一把夺过来,“不想。”
“……那就进来,先吃点东西。”语气依旧不大好,说罢立马大步走回餐厅,背对她招了招手。
淮真小跑跟上。
弹簧门撞响风铃,叮当声里,淮真被餐厅温热暖气包裹。
西泽取下风衣外套交给侍者挂在门口,两人一前一后穿过餐厅,在无人角落相对而坐。餐厅里只寥寥几个客人,几乎也快用餐完毕了,正在喝红酒抑或吃着甜点。远远望见这一对衣着风格迥异的组合,目光都不免多停驻了一阵。
西泽推了只菜单给她。
两人各自翻看时,走过来一名年轻侍者,以卷翘舌分明的欢快英文口音询问:“先生,小姐,请问需要些什么?”
“女士先请。”
那侍者注意到她的衣着,瞪大眼睛,伸出拇指艰难措辞夸赞道:“好……好隆重的衣着!很、很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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