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烈。”西泽及时打断他,微微眯眼打量这位旧友,“我记得,上中学的前一年,学校里有一些男学生时常去纽约的唐人街——有时回家很晚,有时夜不归宿。”
“我只是想告诉你,即便共和党人有坚决的排华立场,但是他们从未断绝过与华人的接触。就像即使听说你在旧金山唐人街使用了支票,穆伦伯格也并没有人为此谴责你。因此你更不该感到有任何不适与介怀。你好好想一想,礼拜一不去,情人节后一周也可以跟我一起去看看。”安德烈微笑着将画片还给他,起身,推门出去前问,“明早一起去礼拜?”
“和三个只要凑在一块就喋喋不休二十岁女人一起去市区?”西泽想想就头大,斩钉截铁,“不了,明早吃早餐也请不要把我计算在内。”
云霞当晚倒是睡了个好觉,却没能逃脱第二天一早的说教。
一开始,阿福只是围绕着“下回再敢晚于八点回家,立刻申请送你回开平相亲去”对云霞进行一番恐吓,云霞默默听着,罗文则间或帮腔一句:“搬去奥克兰那个黄家大女儿,念大学时交往了一名同校学生,听说不等毕业就要结婚。你让她回去相亲,一来耽误一年学业,二来到时候回来还得花一年时间重新归化。女孩子就这两年最好,你由着她多出去玩玩。”
结果当天正午一过,淮真与云霞送了衣服回来,黄文笙的妈妈就从奥克兰赶来了,美其名曰“与老邻居叙叙旧”,没说上两句,就开始全方位的、毫无包袱的向季太太抖起自己的成功学来。
一开始是说自己家在奥克兰的咖啡馆与公寓:“当年整间店面,连带公寓一起买下来也才八千块钱,统共一百八十平方码呢。那会儿人少,便宜,现在社区大了,人也多了,听说隔壁小里小气的铺子月租也要一百五十块……哎哟当年火灾时,咱两家一起去那边避难,年底你就该一块儿留下来,上银行借一些也好,将奥克兰那所房子买下来。邻里街坊都是白人,还不必交会馆会费,说出去也受人尊敬些。”
然后又说起自家大女儿:“那一个,哎哟,这不还有一年就要毕业了吗?说是毕业去英国接着读,就在那里结婚……这大学光学费都够呛,还好她自己读书好,争气,男朋友也对她好,一定要替她支付生活费与一半学费。我们也不是出不起,只是既然要结婚,那也是半个家里人了,这样一来文笙念大学也能轻松一点。”
一阵难以自抑的“呵呵呵呵”声里,罗文面目抽搐的奉承:“文心太优秀了。”
“优秀,哪里优秀,就是生的能好点。这不,人还在哥伦比亚念书,使馆电话都打到学校去了,请她过年回来参加市政府办的华埠小姐大赛……这多久不见,这是云霞吧?总听文笙说起云霞学业好,长高了不少呢!”
衬托得云霞“长高了不少”的淮真往后缩了缩。不失礼貌的微笑着听了一会儿这位太太一通发泄她的成就感。
罗文道,“也就这点好,否则早早嫁人了。”
待罗文要细说,云霞在后头扯扯淮真,两人正准备逃离中年妇女攀比女儿现场。
后脚还没迈出去,那位呵呵笑得黄太太又高声问:“这小闺女是?”
罗文立刻说,“小的这个是从家里那位清远乡下过继来的二丫头。”
淮真站定,冲那位太太一笑。
那位太太也不知是否违心的夸赞道:“生得倒好,有些小家碧玉的清秀模样。”
罗文趁机说:“有名白人青年,从香港回来,就喜欢她这模样的,在船上一路追到唐人街来。”
那太太又将淮真上下打量着,倒有点刮目相看的意思,“东岸来的白人,不大看得起人的。真心难说,相处可得仔细点。”
罗文又轻描淡写:“追了一路,三不五时请联邦警察上门送花来,搞得街坊四邻都知道了,可这不还没答应么,家里管教严。”
这回轮到淮真有点抽搐。
罗文又轻轻松松扳回一局,扬扬手,放两个小的上楼去了。
云霞叹口气,“我妈就这样,总爱虚荣。”
黄太太一直聊到晚上七点才走,罗文留她吃饭,但没留住。可想而知,这场妇女茶话之战,罗文大抵是险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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