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通忙活完, 楼下响起道士先生做法的声音。
林馥馥依稀记得,当年在曾祖母的灵堂前,亦是这般的声音。有拉二胡的,有吹唢呐的,还有弹琵琶的。那个时候她什么都不懂,但是对这些乐器十分好奇。
没多久,楼下的二胡声变了。
林馥馥循声下楼,就见莫炀手中拿着一把二胡。
他穿得依旧单薄,微微低垂着头,一手拿弓,一手按着琴弦。
这是一首什么曲子林馥馥不懂,但在场的所有人都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听着。
曲调很是欢快,似乎难度也很高,一下子将人带离守灵的严肃气氛。
这二胡是一名先生的,眼下二胡由莫炀在拉,先生则站在一旁用一种欣赏的目光看着莫炀,眼底似乎是赞叹。
林馥馥依稀记得,二胡是莫炀前一段时间才刚学的,他学生时代并没有学过这个乐器。今天不知道哪里来的兴致,本是和先生在一起抽烟的,无意间知道先生也做了十年的法事。年龄一说,竟和莫炀同龄,都是二十六岁。
先生说:“小时候家里困苦,被母亲逼着学拉琴,这样跟着做一场法事酬劳也不少。”
莫炀手里夹着烟,抽得意兴阑珊。夜晚的风肆意,将他手上的烟头吹得星火发红。莫炀猛地吸了口烟,吐出一口被风吹散。
他是让林馥馥上了楼才来抽那么一口的,自从在她面前保证不抽烟,他就一直没有再抽过。就想着,今晚破一次戒。
年少时抽烟其实颇有点逆反的心里。
现在呢?
莫炀也不知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他特地站在迎风口,让寒风拍在自己的身上、脸上。
那时候心里不敢忤逆母亲的严肃教导,所以背地里学会了抽烟这个东西,算是一种变相的反抗。但莫炀一直也没有让母亲知道自己会抽烟一事,前些日子说起,莫炀才知道林馥馥一直知道他会抽烟。
她说她好像懂他为什么要抽烟,那个年纪的男孩子总是为了耍酷抽烟,但其实一直都不酷,她说:“莫炀,你以后心里有什么心事就告诉我吧,别抽烟好不好呀?我不喜欢你抽烟。”
她总是用软软甜甜的声音哄他,哄得他晕头转向,哄得他愿意为她上刀山下火海。
这支烟其实才抽了一半,莫炀伸手摸了摸那把二胡,对先生说:“是把好琴。”
先生找到知音,笑着说:“这把琴跟了我十年,当年我妈砸锅卖铁花了大价钱给我买的营生,的确是挺不错的一把琴。”
说到琴,莫炀想起家里那台老式的钢琴,也是他人生中的第一架钢琴。
于芳芳当年买这架钢琴的时候特地带莫炀去看了价格,她说:“学好琴,以后你能把买琴的钱挣回来。说到挣钱其实最庸俗,但人又免不了庸俗。阿炀,我希望你的人生有所成就,不要走我老路。”
这句话不知为何莫炀一直记得。
他记得这句话的原因不是因为想要感谢母亲这句话,而是想着有一天反驳她:“我不想有任何成就,只想过得简简单单。”
但这句话莫炀知道自己这辈子不可能说出口。
现在,也没有机会说出口。
莫炀眯着眼抽了一口烟,接过先生手上的这把琴,继而把手上尚为燃尽的烟放在一旁,他道:“我来献丑一曲。”
等这一曲拉完,他放在一旁的烟早已经燃尽。
林馥馥就站在不远。
莫炀把二胡交还给先生后朝林馥馥走来,轻声问她:“怎么了?”
林馥馥说:“我听到琴声就下来看看,没想到是你在拉二胡。”
“闲得慌。”莫炀淡笑说。
人虽然看似在笑,但好像并没有什么笑意,林馥馥感受到的只是孤寂的容颜。
不远处摆着几张牌桌,莫易云正招呼着一些亲朋在打牌,谈笑风生。
守夜的晚上不可能一直干坐着,打牌到通宵是常事,莫易云认识的朋友多,最会招呼这种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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