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眯眼呵呵一笑,颇有七分诸葛之亮。 春寒料峭,路边光秃的树梢上刚刚绽出的点点新绿, 在寒风中瑟瑟。
从丹山公社知青办出来, 宓采苓紧裹着母亲旧衣改的灰蓝袄子, 随着几个同样被分派去林坎大队的知青们, 一同站在路边, 等着那头派人来接。
“哎!采苓,你说, 我们会不会被分配到那个最偏僻的穷山沟村,叫黄,黄……”苹果脸的于胜男拉了拉伙伴的衣袖,低声问。
“黄林生产队。”
“采苓你记性真好, 我这脑子听了就是左耳进右耳出。”于胜男懊恼地叹了口气,踮着脚不住往路尽头张望。
“服从组织安排吧!”
她的声音温柔纤细,就像是溪流潺潺,站在一边的男知青们都忍不住回过头来, 偷偷张望。
宓采苓垂下眼, 看着脚上快露出脚趾的破棉鞋,悄悄缩了缩脚。
不服从又能怎么样呢?她家虽是在沪市,但家里条件差,哥哥身体弱,弟弟年纪小,一家六口人挤在弄堂里, 日子也过得艰难。
国家号召知青到农村去, 不管她愿意不愿意, 家里总是得有人去的,不是她又能是谁?心甘情愿替了哥哥,还有人记着好,爹妈托了关系求着分派近一点,分到这儿虽然是山沟沟,可好歹还是江南地界。要是像隔壁雅菁那样闹死闹活的,最后还不是去了北大荒,都想不出有多少远。
“宓采苓同志,不用担心,有我、我们几个身强力壮的男同胞们在,就算是去最艰苦的地方,也不会让你们女同志吃苦的。是吧?”
满脸痘痘的圆脸小个子郑晓北突然大声道,还杵了一把站在边上的陆咏楠,他竖着耳朵听两个姑娘讲话已经有一会儿了。
白净的陆咏楠一楞,讪讪地笑了笑,没说话。
有气无力地站在一边的高个子青年翻了个白眼,连话都懒得说。
“哎,来了来了!”知青办的办事员望着路尽头,突然欢快地叫了起来,几个人都随着他招呼的方向看去。
一头黄牛拉着辆板车缓缓走近,车辕上坐着个面目英俊却有些阴沉的少年,他的眉如刀,斜飞入鬓,眼睛有些细长,黑沉沉的,随意一瞥都似乎带着点凛冽的气势。
他的目光在几个知青身上一转,没有在谁的地方多停留半秒,宓采苓却觉得好像寒风刮过身上,浑身都不自在,不由自主地悄悄退开一步,避开这少年像刀锋般锋利的眼风。
“这小子,有点凶哦!”
于胜男悄声嘀咕,却看见知青办的人欢喜欢喜地迎了上去,说:“哎?阿乔,今朝怎么是侬来接人啊?”
那个叫阿乔的少年随意点了点头,也没答话,下巴一指他们几个知青,问:“就这几个?”
“是啊,就这五个,侬给拉拉到大队部,石队长会安排的。”
阿乔从怀里掏出个小盒子丢了过去,对办事员道:“侬上次托我哥买的,这是省城弄来的。”
那个办事员敏捷地一伸手,眉开眼笑地接了,连声道谢:“帮我谢谢富贵啊!”
阿乔挥挥手,转头对几个知青说:“行李放车上,女的上车,男的走。人太多,牛吃不消。”
几人面面相觑,赶紧把大包小包放在板车上。
宓采苓有些犹豫,不太好意思上车,于胜男已经一屁股坐了上去,一边揉着肿痛的腿,一边拉她:“快上车吧,好歹不用再走道了。”
她们几个乘车坐船、跋山涉水,又走了几十里的盘山路,好不容易到地头,总算办好交接手续,腿都已经麻了。牛拉板车,它好歹也是个车啊!
“没事,你坐,我们男人走着就行……”
郑晓北一句客气话还没讲完,那位赶车的少年一挥鞭子,竟是赶着牛车缓缓走动起来了。
“哎哎,人还没上车呢!”郑晓北急得痘子都红了,忙扶着惊惶失措的宓采苓跳上了车。
阿乔横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说:“哦,我当她是发扬风格,爱惜二黄,不坐车了呢!”
“你,你这小同志怎么说话的……哎哎!等等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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