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山公社也曾经有过两个名额,曹书记悄悄地问了富贵的意愿,凭老曹家八辈贫农的身份,再加上富贵这些年的功劳,想要保送应当是没什么大问题,曹富贵却硬气地给拒了。
他富贵哥缺的是上大学的机会吗?他缺的是上大学的那脑筋啊!三十来岁的大老爷们,还去跟学生娃子们抢名额,他没那个脸。
小乔倒是勉强也够资格,但一来他这成分不过硬也没什么加分项的背景,到时上去了再被刷下来,或是送进个不怎么样的学校,反倒浪费名额还憋屈。再说了,工农兵大学生哪里有恢复高考后的正式大学生来得靠硬,来得吃香?凭着自家小乔的本事,凭着他富贵哥的前瞻眼光,怎么地也要把自家小男人给送进北大青华才够范儿啊!
1977年夏,等得望眼欲穿的曹富贵终于等到了中央X日报的某条消息,他激动得把那张报纸翻来又覆去地研究了无数遍,细细理出条条蛛丝马迹,揣在兜里找上了三阿爷曹书记。
曹富贵喘着粗气,瞪大眼睛指出了那条某首长在京城主持召开了科学与教育工作座谈会的不起眼消息。
“看看,看看!三阿爷,我们老曹家兴旺的契机可就在这条消息里了!” 这一两年外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让人惊骇的大事一件接着一件。
76年,两位开国领导人相继离世, 还没等全国人民从巨大的悲痛和震惊中回过神来,唐山大地震了,紧接着是主席逝世,10月“四人帮”被逮捕,十年的伤痛与激荡终于结束。
这是灾难深重的一年, 也是充满新希望的开始。
在迷乱的时局中,人们迫切地想要看清前行的方向,却又踯躅难行。
就是林坎大队这些边远的小山沟,也被料峭寒冷却带着生机的春风吹拂, 嗅到了时代的变迁。
曹书记这两年报不离手,收音机不离身,时不时揪着狗头军师曹富贵逐字逐句分析报章上的头条和大新闻,老早就尝到了顺应时事,走在风潮前方的甜头。这两年的变化惊心动魄,老爷子一头花白头发都被复杂的时局熬得雪白, 动荡结束确实是大快人心,可将来的路怎么走, 他把报纸都快瞪破了, 也没研究出个二五六来。
被富贵这么一点,老书记戴上老花镜, 盯着那块豆腐干似的铅字, 轻轻念出声来, 越念越琢磨越有滋味。
“……要尊重知识,尊重人才,要创造条件,调动科学和教育工作者的积极性。……提出改革高等学校招生制度等问题。”
老书记胡子都抖了,不敢置信地抬头征询富贵哥。
曹富贵矜持地背手而立,仰天哈哈一笑,斩钉截铁地说:“和风已起,春江水暖鸭先知。我敢断言,不超过三个月,中央一定会有政策调整。三阿爷,咱们老曹家能不能出光宗耀祖的出息人,可就看你敢不敢一博了!”
“说得好,富贵啊!你这机灵鸭子倒是说说怎么个搏法?”曹书记乐了,给富贵倒了杯水,顺着他军师的调调,也唱起了戏文:“计将安出?!”
什么叫机灵鸭子?!曹富贵瞪了三阿爷一眼,也顾不上计较这点末枝小节,眉飞色舞、口沫四溅地说起了自己的计划。
所谓搏一搏其实也不需要拿出什么资源,就是赌一把中央的招考政策,先集中能考想考大学的年轻人,趁着干校老师们还在,办个集中冲刺班,专门用来培训高考。地方也不用愁,就是原来小学堂给年轻人们补课的几个课堂。
要是赌输了,今年一时不考,也就是亏这批学员们的工分,少一些劳动力。
如今林坎大队虽然面上低调,实则又是高产粮,又是开砖窑,修水渠还捎着悄悄修鱼塘,不但队员们兜里不空,大队的积存也不老少,要不是时局和政策导向不允许,队里要是亮出来那就是个财大气粗的大集体,哪里还差几个学员的那点工分?有了农机站的半机械化种田,更是不缺这些白脸书生们的鸡仔之力。
可要是赌赢了,年底真的能恢复高考,那在林坎的年轻人们就比同期竞争的对手们多了几个月的系统复习时间,又有干校里那么老些专家和知识分子上课,胜算怎么也要比旁人胜出几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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