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的夜浓重，路上寂寥无行人。路灯虽然亮着，却照不开这浓重的晦暗。地铁已经赶不上了，她只能绕到办公楼背后等公交。
从读书到工作，这二十多年，她是头一次这么努力，也是头一次知道仅仅活着就得耗尽所有力气。
等了将近半小时，晚班车才到。凤媛以前极少乘公交，就算乘也从不坐在座位上，嫌弃位子被那么多人坐过不知有多脏。但这次她一上车，就在后排精疲力竭地坐下来，仿佛已将往日的习惯全忘掉了。
除了司机，车上一个人都没有。
中年男性司机从后视镜中看了她好几次。她注意到了，有那么一瞬间心里很害怕，但又马上释然了，她已经没什么可失去的，也就没什么可以畏惧的。
到站时，司机叫住了她，“小姑娘，下次别这么晚回去。”
凤媛困惑地回头。
“你长得太漂亮了，不安全。”司机没有着急启动车子，而是将前后车灯都打开，照亮周围的道路，“小姑娘你顺着灯光走吧，我送一送你。”
凤媛在公交车打出的光的道路中走着，眼泪滚得像雨一般。寒夜中，一个陌生人给的光明和温暖触动了她心底最后的一丝柔软。
母亲果然还没睡，一听有开门的声音便立刻打开房间的灯。母亲看着她走过来，茫然地叫了一声“媛媛”，像个无家可归的孩子。母亲和父亲自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凡事都有那个他照顾着，没吃过苦，也没操过心，养得像个城堡里的公主。
如今他不在了，她处处显得不知所措，好像在这个世界上多余了似的。
“媛媛，你邢阿姨帮忙介绍了一份工作。”邢阿姨是凤媛家里之前的保姆。
“做什么？”
“做家政。”
“妈，你做不了。”
母亲没有反驳，好像也知道自己不能胜任，局促地站在那里，搓了搓手像是要哭出来。凤媛走到她身边，用额头轻碰一下她的额头，“你别怕。爸爸不在了，我养你。”
母亲小小声，“养得起不？”
凤媛想哭又想笑，“养得起。”
安抚母亲睡下之后，她打开家里的电脑，搬到隔壁的小房间写下半年度的运营计划和阶段性执行方案，明天一到公司就得发给谢麟交差。写了没多大会儿，一股油烟味从外面透入。
凤媛差点吐出来。
她打开门，便见厨房的灯亮着，母亲瘦弱的身影立在里面。母亲听到响动，转过身，局促不安道：“我不困，给你煎两个鸡蛋。”
“妈，我不饿。”
“加班到现在肯定饿了的。”母亲把煎鸡蛋用盘子盛了，要端给她。凤媛没能忍住，冲到洗手间吐了。
“媛媛，你怎么了？”母亲惊惶地跟过来，还端着那两片油晃晃的鸡蛋。
“在公司夜宵吃多了，有点反胃。”她撒着谎。
“哦哦，那咱就不吃煎鸡蛋了。”母亲把煎蛋放回厨房，又用碗倒扣了，像做错事的孩子，“妈妈不好，打扰到你了。”
凤媛吐完又继续加班。
腹中的孩子已将近两个月，再不流掉可就麻烦了，幸好母亲很好哄，无论多拙劣的借口都能打发走，不然她早就能看出女儿吐来吐去不正常。
凤媛抽空去过一次医院，大夫做了检查，说她宫寒体弱不容易受孕，如果打掉这个孩子，很可能会影响以后的生育。但这个孩子是不能留下的。
她真的养不起它。
一边写运营规划，一边盘算着预约做手术的时间，老板对她频繁请假已生出不耐烦，如若她在项目币将上线的节骨眼上再缺席，那么她在公司不是不好过，而是过不下去。
辞职又不行，现在正是着急用钱的时候，这份工作薪水可观，辞了之后可能就没下家了。凤媛思来想去，觉得只有一个可行的办法。
Private Data运营部最近成绩显著，从运营规划到执行落实全部圆满完成，且超额达到预期目标，将项目币上线气氛炒得火热。谢老板非常高兴，连着在两次周会上夸奖运营部全体成员以及运营主管凤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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