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考虑到了母亲的痛苦,考虑到了凤凤的压力,却忽略了父亲失去所爱之后可能会有的绝望。一直以来,他像一座巍峨的高山,仿佛能屹立百年千年。
却不知高山也是脆弱的,一次大地震或许就倒塌了。
我去了公司,到了研发部,问那些能从阎王手里抢人的医药研发精英们:“有没有一种药可以让人忘掉过去的事情?”
他们沉默了。
良久,一位研发人员道:“如果没有了那些过去,这个人还是这个人吗?”
我又问:“感情重要,还是生命重要?”
对方道:“有人情深重情不重命,有人凉薄重命不重情,因人而异吧。”
我想了想,从钱夹里拿出一枚硬币,高高地抛起,又双手接了把它合在掌心:“既然如此,那就由神明来决定吧。正面顺天应命,背面逆天改命。” 自记事时起, 我眼前就仿佛蒙着一层轻纱,看什么事物都朦朦胧胧, 非常熟悉又非常陌生。我与这个世界好像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只能旁观, 无法融入。
我想,或许是因为我双腿的缘故。一个从小坐在轮椅不知站立为何种感觉的女孩,对诞生了残疾的她的世界热爱不起来,跟直立行走的人也亲近不起来。
我跟他们不一样。
我很小就知道。
他们能站着, 我只能坐着;他们能跑能跳, 我只能借助轮椅小心翼翼地移动;他们呼朋引伴到学校去读书交友,我只能呆在家里从一个房间转到另一个房间,过一会儿再转回来……他们的世界很大,有蓝天白云绿树红花,我的世界很小, 从屋顶到地板, 从大门到后花园,只一座童话式的城堡。
我哥哥对我不是很友好, 每当我得到的礼物多于他时, 他就气鼓鼓的, 一整天都不愿意搭理我。我的妈妈跟我有种莫名的疏远感,她照顾我很用心, 给我做好吃的点心,给我穿漂亮衣服,但她总看着我发怔, 在我面前很少笑。
只有那个男人对我最好。他每次回家都会第一时间过来抱我,送我用各式各样的花纸包着的礼物,问我今天开不开心,跟老师玩了哪些游戏,又学了几页功课等。他的笑容真切而又迷人,我忍不住伸手触摸。
他不生气也不躲,而是把脸颊贴在我的小手掌上,久久地看着我。
我哥哥大概觉得受到了冷落,便摆弄起遥控飞机,故意让飞机在我们眼前飞来撞去,直到这个男人的目光从我脸上移开,转向他道:“其琛,你又来吓凤凤。”
我叫章凤凤,有个总不讨喜却又爱显摆的哥哥章其琛。眼前的这个男人叫章东南,我哥哥叫他“爸爸”,依照老师教给的家庭礼貌,我也该叫他一声“爸”才是。但我叫不出口,因为我总在梦中见到他,梦中我是一个大姑娘,只叫他“东南”。
东南……
这是妈妈才叫的称呼。我在他给我按摩腿脚时问他,如果我不想叫你“爸”,那么我该叫你什么?
他一怔,却没有如我预想中生气,反而掠过一闪即逝的喜。他笑着道:“那就叫我的名字吧。”
章东南……
我就这样没大没小地叫开了。我哥哥听到了,又冷眼对我。在推我逛院中花园时,他站在我面前,凶我道:“你该叫他爸。”
我不甘示弱:“我就叫他章东南。”
我哥哥很恼火:“哪有直呼父亲名字的?”
我回击:“他不是我父亲。”
我哥哥以为得了确实的证据,跑到妈妈面前告状,说我一点都不懂礼貌还不认父亲。我不知道妈妈当时是怎样的反应,反正我一点也没受惩罚。倒是我哥哥好像挨了一顿打,妈妈说他不学好,不认真照看妹妹,反而来搬弄是非。
我哥哥又跑了回来,眼睛红红的,好像刚哭过。他把我俩玩的皮球一脚踢出去好远,嚷道:“他们只爱你。”
我觉得他幼稚。我哥哥虽然比我大两岁,但我懂得的事情比他更多。我也不知道我从哪里学来的,但就是能懂。我脑子里存着混乱成一团的东西。这些东西偶尔会零星地冒出来,吓周围的大人们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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