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是他头一次合法合理在王铮这过夜,这一天用“盼了很久”来形容完全正确,但事到临头,徐文耀忽然有些恍惚,有抓不到实物的虚幻感,就像冻了太久的人,总算置身温暖的房子里,却对烧着旺火的壁炉莫名其妙产生一种畏惧一样。徐文耀心跳加快,想也许该说点什么才合适,于是他试探着把手搭到王铮肩膀上,佯装轻松地问:“你,那什么,我直接上chuáng等你?”
王铮有些疑惑地扭头看他,目光流转,显然思绪还停在书上,徐文耀忽然老脸发烫,回过神来明白自己刚刚那句话流露出的小媳妇式的扭捏和期望,他重重咳嗽了一声,有些恼火地问:“你到底什么时候睡觉?医生说你不能熬夜!”
王铮诧异了,他诧异的表qíng通常是睁大眼睛,像无辜的小动物一样直直盯着,然后,那双漂亮的大眼睛微微眯起来,他露出一个了然的微笑,拉住徐文耀的手柔声说:“乖,你自己先去睡,洗澡了吗?我再看两页就好。”
什么是乖?这口气像是跟自家男人说话该有的吗?徐文耀一下恼羞成怒了,伸出手过去合上他的书,命令说:“不成,你妈刚一走你就敢不遵医嘱,我看你是欠收拾了,赶紧的给我上chuáng睡,这书又不会跑,明天看也一样。”
王铮好笑地看着他,也不说话。
徐文耀的声音一下低了,想解释什么一样嘀嘀咕咕说:“我也是为你好,谁会在要睡觉的时候看什么海德格尔?我在美国那种鸟地方修哲学课的时候,这种书都是当中药非得就着大量咖啡才能吞进去,你说你大晚上调动那么多脑细胞gān什么?等会脑子一兴奋了就该失眠,来,把牛奶喝了,然后睡觉,别那么多废话,我都是为你好……”
他还没说完,王铮已经伸出手臂环抱住他的腰,把头埋在他胸前蹭了几下,带着鼻音说:“哥,你在这真好。”
徐文耀顿住了,隔了两秒才回抱他,这时候觉得心里一下暖了,从王铮抱着他的姿势中,徐文耀感受到一种本能般的亲昵。他摸摸地抚摸王铮的头发,发丝柔软如海糙,有隐约的甜香扑鼻,这是他常用的洗发水的味道,煨了人的体温,此刻就如一剂药,不偏不倚,正好令他像中了蛊一样,身不由己地要靠近这个男人,非靠近他不可,甚至产生某种孩子气的独占yù,奇怪地跟一切能分散这个男人jīng神的东西作战,必须让他的关注落回自己身上。
徐文耀知道这种古怪而疯狂的偏执不是爱qíng能概括,但它能为他的内核重新注入生气,能让他的四肢重新流淌类似青chūn的活力和激动,能再一次让他意识到天空蔚蓝清风徐徐是多么美好的触感,能令他像渴求一样愿意去贴近一个人的身体,贴得再近都觉得不够,他现在理解了为什么有些杀人狂会把爱人杀了吃进肚子里,当活着的需求和意义系在一个人身上的时候,那真是想把对方拆了吞进腹中才有安全感。
幸好王铮永远不会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徐文耀庆幸这一点,他曾经经历过的东西,他身上背负的罪,他不能启齿的恶毒狠辣,这些都没必要让王铮知道。这个宝贝这样就好,抱着他的时候总会qíng不自禁像小动物一样蹭蹭自己的胸膛,亲他的时候总是两下就招架不住,软软靠在自己怀里任他为所yù为,他心里固然有经年的伤痕,但也有豁出去的坚qiáng,有质朴的单纯,像个不谙世事的小书呆,正直善良,有时候迂腐,但更多的是可爱。
那么就让他一直这么下去好了。
徐文耀感慨地抚摸他的耳朵,王铮不满地掉过头说:“别摸这。”
“不摸这,那摸这呢?”徐文耀把手伸进他的衣襟,绕到他腋下挠他痒痒。
王铮立即跳起来,大笑着躲开,徐文耀把人拦腰抱了扔chuáng上去,王铮转身想跑,被徐文耀压了下去,双手并用,挠得他笑得喘不过气来。
“别,别,哥,停下,哈哈哈,停下,求你了……”
徐文耀怕他笑岔气,不敢把他弄得太过,住了手,把他胳膊压在身下,问:“你刚刚说有我在这真好,是什么意思?”
王铮微微喘气,看着他,反问:“你觉得呢?”
“我觉得啊,那就是你离不开我,你爱我爱到不行,你非我不可,”徐文耀厚颜无耻地继续扯,“你没我你睡不着觉,是吧?”
王铮很不给面子地扑哧一笑,说:“我有这意思?我怎么不知道,我就纯粹想表达一下对徐大妈的敬仰,你在这我感觉自己多了个妈,因为你比我妈还唠叨。”
徐文耀一愣,咬牙说:“小坏蛋,你存心噎我是吧,欠收拾了你真是……”
他伸手在王铮腰间一阵乱捏,把王铮咯吱得笑到眼泪都出来,连连求饶,徐文耀才算罢了手,抱着王铮躺在chuáng上一下一下摸着他的背给他顺气。王铮伏在他胸膛上哼哼唧唧骂:“徐大妈,你不仅爱唠叨,还小心眼,我这刚走了一座大山,你又化身三座大山,我都翻不了身了我。”
“你要翻身啊?行,偶尔我也想试试你在上面的姿势。”
王铮脸一下红了,照胸口给了他一拳。
徐文耀笑了,抓起他的手啃着说:“宝贝,我说真的,咱们也抓紧抓紧,把该深入探讨的问题给解决了,大家都能安心。”
王铮脸更红了,闭上眼不理他。
“小铮宝贝,你睡了?”徐文耀摇摇他,见他不理会,笑着拉过被子盖他身上,仍旧抱着,无奈地说:“一说到关键问题就装睡。”
“我不是装睡,我是在想,为什么你说做了才能安心?”王铮睁开眼,认真地说,“做是迟早的事,但你觉得这个行为能有什么象征意义吗?其实它就是一种寻欢作乐的动物本能,我们又都是男人,不存在上了chuáng谁吃亏谁得负责任……”
徐文耀笑了,捏捏他的脸问:“你要跟我讨论这个?”
“嗯。”
“小铮,你这几句,适合我跟谢chūn生搭伴那会说,但不适合咱们现在。”徐文耀亲了亲他,好脾气地解释,“我知道你的顾虑,任何两个不同的人要住一块,都担着风险,生活习惯是不是一样,作息规律能不能统一,口味爱好什么的能不能相互包容,对方不在人跟前bào露的那些缺陷,你是不是真的能接受。这些都是风险,而最大的风险还在于,没人能够知道,今后我会发生怎样的变化。”
王铮身体微微僵住。
徐文耀笑了,柔声问:“你是不是因为怕这个,所以才一直不愿真正接受我?”
王铮没有回答。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李天阳那件事对吧?最开始他追你,不是不认真,后来一块过日子,也未必没有真心,可人心说变就变,根本不是你能控制的,你怕我也这样对不?”
王铮把头更深得埋进他怀里。
徐文耀知道自己说对了,他摸摸王铮的头发,笑着说:“你对我没信心,那么你问自己好了,如果再来一次,我说真的,如果说,我有一天就李天阳一样移qíng别恋,你扛得住吗?”
王铮猛然抬起头,恶狠狠说:“你会这样?”
“如果我真的会呢?”
王铮眼睛亮如晨星,他冷笑着说:“如果真这样啊,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最多把你的东西打包扔楼下垃圾箱,换锁,从此再不见你,咱们老死不相往来。当然了,我们要是有共同财产,那不好意思,都得归我。”
徐文耀笑了,凑过去不顾他的愤怒,热切地亲了起来。
“我喜欢你这样,”徐文耀亲完了,摸着他的脸颊,柔声说:“你看,你完全掌握着自己的生活,我怎么样,不会改变那些东西,不会改变王铮这个人,对不对?”
“那当然。”
“那就行了,你没什么好怕的。小铮,那些风险,其实对我来说存在得更厉害。”徐文耀耐心地说,“你比我年轻,学问又好,长得又这么招人,身边还有个旧qíng绵绵的老qíng人等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有比我更有钱更有权的人看上你,我还比你怕。因为我比你更在乎,所以我怕的比你多。”
“但我不能没有你,我的信心就在于我明白这一点,我不能没有你。”他重复了一遍,叹息说,“我他妈毁了你,都不能没有你。”
王铮轻轻笑了,抱住他:“我知道了,还说自己不啰嗦,一句话都要重复三遍。”
“坏东西。起来喝了牛奶再睡,都凉了吧。”
“不喝,我烦那股腥味。”
“医生说要给你喝这个有益于睡眠和脏器保养,还有能qiáng健骨头……”
“睡了徐妈。”王铮不由分说关了灯,缩到他怀里乖乖躺好。
徐文耀苦笑了一下,抱着人拍了拍,过了一会,自己觉得也有些困意上来,迷迷糊糊闭上眼。
这时突然手机响了,他不耐烦地睁开眼,摸到手机,飞快下了chuáng,怒气十足地问:“鹏子你他妈不在医院照看小谢给我打什么电话?啊?你不知道现在十二点了?小铮刚刚睡下。”
那边的季云鹏畏缩着说:“哥们,别生气啊,我这不是忘了你现在跟王老师住一块吗,对不住对不住,要不我挂了?”
“放屁,你都把我吵起来了,有什么事赶紧的。小谢又怎么啦?”
“没,医生给打了针,现在睡着了,就是jīng神不太好,也难怪,谁经历这么大事都得有个缓冲期不是。”
“嗯,上回让你找的心理医生找了没?”
“人医院就有,过两天就上疗程了。就是费用有点高,小谢不让,说他没事。”
“甭理他,这个钱咱们给他垫着,救人救到底。”
“得令,有你这句,我心就踏实了。”
“就这些?没其他事吧?没我挂了。”
“对了,还有个事挺有意思,刚刚小谢睡了,我就出去医院边上的大排档吃了个夜宵,结果让我瞅见一人,特眼熟,我就琢磨着到底是谁,想了半天忽然想起来。”
“谁啊?”
“说起来都好多年前的事了,你还记不记得高中毕业那会咱们玩得特疯的时候?天天下酒吧喝酒打架泡马子,那时候吧台那有个调酒师,跟你还好过一阵,后来就不知哪去了,你还有没印象?”
徐文耀心里一紧,问:“你见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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