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主任最见不得走在自我放弃边缘的孩子,他心说等见到祁川的妈妈一定要对其好好做思想工作,结果满腹草稿打好,严肃的表情也就位,可一见到祁川妈妈本人,他的气焰就被倏地浇灭了,说话都不自觉地放慢了下来。
怎么这一家子都有种让人无可奈何的本事?
见办公室里这么多人,郗白的父母跟魏主任简短地打了声招呼就走了。郗白站在门边全程低着头,只在退出办公室的时候快速扫了祁川那儿一眼。
女子平静地看着少年,在魏主任招呼郗白家长的时候缓缓牵起了他的手,垂眼看着他右手指节上的伤痕。她睫毛颤动的样子很美,而祁川也同样平静地回望她,一如看着任何一个并无特别的某某。
从学校里走出来的时候已经快九点半了,祁川站在校门口第八中学四个大字前边,衬衫的一摆塞进牛仔裤腰线里,额角贴着创口贴,嘴边青了一大块,碎碎的额发也有些长了,就快扎进那双锋利的眼里--好一个不良的完美代表。
女子把车从马路对面开过来,停在路边朝他摇下了车窗。
“祁川,”她柔声道,“上车,我送你回家。”
“不了。”少年一秒都没有犹豫地就回绝了她,“反方向呢,你回吧。”
她似乎料到了这样的答案,也没有再婉转强求,有的只是同样平和的凝视,像是要把这个越长越大,也越发陌生的孩子的模样更新在脑海里。
“八月初……”
“没忘,忘不了的。”祁川踩在马路牙子上,朝她挥了下手,“走了。”
没有什么再见,他们从不说再见。单肩挂着的黑色书包晃悠了一下,祁川把手塞进口袋里,快步跃过路边的水洼,不一会儿就消失在街角。
祁川没回家,他去了蓝狼。其实今天没什么事情,但是他就是反骨的劲儿上来,不想回到所谓“家”的地方,他想找个谁战个痛快,或者……或者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干嘛。
孟老板新做了个指甲,深蓝色的甲片在人眼前晃悠着,祁川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她和某位前来搭讪的男客人假意说笑。网吧拐角随便搭了个台子当餐桌,一群人为了最后一桶老坛酸菜面差点打起来,祁川坐在最边上的塑料凳上,端着碗红烧牛肉面嚼了一会就没了胃口。很吵,很吵,好像有不认识的人唤了声Q1,有人欢呼有人愤恨,网吧嘈杂一片,祁川的思绪早就抽离了出来,但还是觉得很吵。
很吵,而且很无聊。
还有多久?祁川翻开手机看日历,七月快结束了,到明年六月高考还有十个月的时间。十个月,三百天,其实不长,快了。
他还要无意义地消磨三百天的人生,可就算越过这三百天,他也看不到未来。
心里焦躁的火又烫又冰,刺激着他每一根神经的末梢。旁边俩个黄毛玩闹似地推推搡搡,其中一个人的胳膊肘几次打到了祁川的肩膀。火焰找到出口就要喷发而出,祁川点满戾气的嘲讽就挂在嘴边上了,而他的注意力却被一条新信息及时地抓了回去。
短信来自一串还没来得及存的号码,内容只有短短一行字。
明天还要下雨,记得带伞。
天知道对方为了编辑发出这条短信,挣扎犹豫了多长时间。一份沉得掂量不了分量的心意化作十个字,横在没什么温度的电子屏上。机械字体不如他手写的文书漂亮,祁川愣了一下,然后将这个号码加进了新的联系人里。
郗白,郗--操,半天翻不到这个字。祁川按退格删掉了XI,干脆打上了三个字。
小白兔。
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是他通讯录里最特别的备注了。
他无意识地盯着这三个字看了一会儿,然后第N次被身后若无旁人地打闹的杀马特撞到。
祁川猛地握着手机站起来,手掌推着其中那人的下巴就把人抵在了墙上。剥落的墙灰蹭在杀马特的黄毛上,像一把稻草上脏兮兮的浮尘。
郗白就快要睡着了。在他即将陷入浅眠的时候,枕边的手机亮了起来。
好,晚安。--祁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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