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色柱旁蹲在台阶上抽烟的黄毛哥目光毒辣,像是一眼看穿了他的犹豫,笑眯眯地招呼他,“弟弟,头发该剪了呀。”
话音刚落,黄毛哥踩着人字拖的脚踏进了一块浮砖里,被溅了一小腿的水。他烟掉在地上,骂了声操。
噗。
郗白的嘴角动了动。在对方再度招呼自己之前,他匆匆垂下视线,准备继续往前走。然而另个声音却在他耳边响起。
“是该剪了。”那个人说。
转了好多天又回到原点,也是下雨天,也是这附近,也是四百万人相遇再擦肩的平凡瞬间。只不过上一回比这次还要晚一些,少年指尖的烟头就是夜幕下的猩红眼睛,盯得他发颤。别的落汤鸡都狼狈,就他狼狈着还挺拔迷人,他拦下他说,唉同学借个五十块救急。
都是借过钱的关系了他们好像很熟了一样,祁川就这么搭上了他的肩。
“走,把你这个刘海剪了。”
郗白突然觉得当个哑巴不会说话也有一点点点点好处,他用不着说话,祁川把他需要说的话都讲完了,这里剪短点,这里打薄点,这里修一修,郗白只需要坐在椅子上,当乖巧的木偶。
黄毛哥已经跟祁川已经是换过烟的关系了,恨不得飞舞着剪刀来给他们炫段特技。郗白一直垂着眼睛,细白的手指绞在一起,听旁边祁川和黄毛哥的话题又跑到了DOTA。吹风机呼呼呼地□□着他的头顶,他努力分辨着四周回荡的歌声。跑色的电视机放着里大街小巷里传唱的流行曲,她们在唱心疼一句珍藏万年,誓言就该比永远更远。
郗白直到跟在祁川后面走出店门都没怎么抬头看镜子里的自己,只觉得突然空旷的额头凉飕飕的。他身边上一秒还跟人聊得欢畅的少年,一出门眼中的笑意就消散了干净。
“操,什么狗屁总监,剪得也没多好啊这么贵。”
祁川一边手插在口袋里走下楼梯,一边手臂在空气中小幅度晃动了一下。他的小臂上贴着一个新的创口贴,他的皮肤上总会出现大大小小的创口贴。
“不过……”祁川回过头对他说。他站在三节台阶下面,这样他们就终于一样高了。
郗白鬼使神差地,顺着他的声音抬眼望向他。少年身后是雨,是路灯,是车水马龙,他逆着光的轮廓中每一道线条都那么优越,他锋利的眉眼,笃定的神情,棱角分明的下颚线,构成了昏暗雨夜的全部光点。
祁川挑起嘴角,朝他一笑。
“不过这么看的话你还挺好看啊。”
轰一声,他的幻听中有什么东西坍塌了。他没有被光灼伤,但是被光烙下了印记。他渺小无措到被一个笑容压垮,凡人遇到神祇必须跪下,但其实此时什么都没有发生,黄昏的最后一道光被夜幕吞噬,细小的飞虫扑进路灯罩里,然后就没有了后文。
祁川总是不记得带伞,郗白也自然而然地踏入雨里,他们朝不同的方向走去。书里夹着的两百块变成了一百八十块,郗白的日记本上又多了空白的一页纸。
雨连绵了好久,南方的小城是泡在雨里的,如果他再点燃一根烟,就可以伪造出谁的气味了。郗白在课间走神,玻璃里印着模糊的人影,那个人影面相单纯,并不明显的双眼皮被镜片边沿遮盖,左眼眼尾有一颗小痣,嘴唇很薄,皮肤白到有些不健康,这些元素堆在一起,怎么才能拼凑出一个好看的模样?
有的人就只是一时兴起,有的人会被一时兴起决定终身。让别人多情的人自己最无情,这才是带着夏日香气的童话故事。
--郗白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夏天开始了。
有三五成群的人走过走廊,有谁哈一声笑了出来,倒退三步抵到窗前敲了敲那面玻璃。
天边轰隆一声滚过响雷,祁川撑着窗对他扬了扬下巴。
“学霸,借抄下第四单元的数学作业?” 字如其人这个词大概并不适用于所有人,祁川就是一个特例。郗白瞥见少年手背上的青色血管,还有他写下的那些奇形怪状的数字,然后在祁川哗一下将纸张翻页的时候猛地将视线收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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