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流萤_吴沉水【完结】(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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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子璋微微笑着,说:“很正常啊,天气不好,我感冒了,连黎珂都qíng绪不高呢,我刚刚经过他的卧室,他睡得蔫头蔫脑的,梦里还皱着脸,象个小老头。”

  黎箫说:“珂珂八成又梦到什么人跟他抢生意,这个小财迷,钱挣得越多越小气。”

  周子璋柔柔地看着他,说:“可不是,要不,我们上去捉弄他?”

  黎箫笑了笑说:“不了,你还是先吃早点吧。下回不要空腹吃药,我给你热早点去。”

  周子璋拦住他:“我来吧。”

  “老师,我是没有你手巧,可热个早饭还不至于不会。你等等就好了。”

  “黎箫。”

  “嗯?”

  周子璋微笑着说:“想谈的时候尽管来找我,我很乐意当你的听众。”

  “我知道了。谢谢。”黎箫点头,快步走进厨房。

  “我cao,这王八蛋他妈的想gān吗?不是玩我的吧?”黎珂握着手机一边大吼一边从楼上走下,店里零星坐的三两个客人,加上吧台里调着饮品的周子璋,端着托盘的黎箫,人人都转头看他。

  “cao,什么叫我过去才有得谈?谈个屁,你告诉他,老子就这德行,合同他爱签不签,我还就不伺候了。”黎珂毫无顾忌,继续朝电话里大骂。

  “珂珂,小声点。”黎箫走过去,拉拉他的袖子。

  黎珂拍拍他的手,稍微降低了声音:“我知道,嗯,嗯,你的意思是非去不可了?妈的,老子还兼职三陪了,你可得给我算jīng神损伤费,那当然,我容易吗我,嗯,嗯,知道了。”他合上手机盖,叉叉头发,对黎箫说:“箫箫,我现在得出去一趟,小李说有个单子出了岔子,我得跟进跟进。”

  “你不是不负责公关的吗?”黎箫问。

  “是啊,但现在摊上一难缠的主,非要我去解答些细微末节的技术问题,没见过这么难伺候的。我走了啊,晚上不用等我回来吃饭。周老师,”黎珂扬声说。

  “嗯?”周子璋微抬头。

  “天太冷,晚上你们不要心疼那点空调钱,监督一下我哥,药啊什么的可别又给他混过去了。”

  他嗓门又大,店里的几名老主顾闻言都笑了起来。周子璋也掌不住噗哧一笑,说:“知道了,珂珂大人。”

  “罗嗦什么,”黎箫微红了脸,推着黎珂说:“快走快走。”

  “诶,箫箫,姑姑有令,一天你要吃什么喝什么可都写得明明白白的挂墙上,完了我还得打勾备她抽查呢,你别指望能在这蒙混过关。”

  “受不了你们两个,好不容易她出国了,你倒得了jī毛当令箭似的,快滚吧你。”

  黎珂嘻嘻哈哈道:“嘿嘿,你嫌我罗嗦,就是间接xing地嫌姑姑罗嗦,我回头告诉她,让她罗嗦死你。”

  “滚吧,哪那么多话。”黎箫不由分说,将黎珂推到门边,开了门,将他推了出去,说:“总算安静了。”

  周子璋端了杯热饮走过来,递给他说:“别人是妻管严,你是弟管严,也不赖嘛。”

  “那家伙以前没这么唠叨啊。”黎箫喝了一口杯里的东西,赞了一声:“嗯,好喝,怎么牛奶里有糙莓啊?”

  “我特别给你做的糙莓牛奶,老喝一种味道,怕你对牛奶都喝厌了。”周子璋温柔地笑。

  黎箫笑笑,捧着杯子又喝了一口,眼镜让杯子的雾气蒙住,忙摘下来擦擦,又戴了回去,看周子璋定定地望着自己。

  “周老师?”黎箫疑惑地唤了一声。

  周子璋微微叹了口气,摸了摸黎箫的头说:“趁热多喝两口,对了,今天我们早点打烊,晚上我带你去看芭蕾舞。”

  “芭蕾舞吗?可是,我不懂那些啊,我去会给你丢脸的……”黎箫嗫嚅地说。

  “傻孩子,前天不是给你讲过了《天鹅湖》的故事和柴可夫斯基吗?你说很想看看的,忘了?今天正好有这出剧目的演出,我就订了票了,虽然演出的只是本市芭蕾舞团,但相信也具有一定观赏xing的。怎么样,不想去吗?”

  “想,想啊,”黎箫点点头,镜片后面的眼睛闪闪发光。

  周子璋说:“那就乖乖地喝完这杯东西,然后上楼把你最厚的毛衣和羽绒服找出来,围巾手套的一样不少,知道吗?”

  “好。”黎箫咧嘴一笑,果然如小动物一般乖巧地捧着粗陶杯大口大口地喝起来。周子璋不禁一笑,继而摇头叹息,黎家兄弟怎会以为这幅老土的眼镜就能遮挡黎箫的容貌,稍微走近他的人,又怎会不被这个男孩身上毫不造作的单纯和坦dàng的美感所震撼和折服?

  第34章

  本市芭蕾舞团级别不高,但胜在经费较足,又摊上省政府狠抓文化建设,扭转G省经济大省却非文化大省形象的当口,芭蕾舞作为备受新兴都市贵族们青睐的高雅艺术,自然受到大力扶持和chuī捧。每次在本市演出,所用的剧院都是最为著名的那两三个,舞台设计和灯光效果请的都是一流人员cao作,导演也是重金从英国聘来的,外行看热闹那么一看,的确很象那么回事。这回演《天鹅湖》也不例外,地点就在赫赫有名的圆形大剧院,这座剧院模仿人家维也纳皇家歌剧院的规格,不仅有观众席,两边也有欧式的贵宾包厢。

  等周子璋终于把穿得像头羊一样的黎箫领出门,赶到剧院时,演出已经将要开始。黎箫一进去,黑压压的都是人,他心下有些胆怯,抓紧了周子璋的胳膊。周子璋微微一笑,安抚地将另一个手按在黎箫的手上,领着他穿过已然入座的人,一路道歉着,终于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黎箫忐忑地望望四周,璀璨夺目的灯光照得大厅金碧辉煌,周子璋靠近他的耳边问:“热吗?把羽绒服脱下了好不好?”

  黎箫点点头,室内空调chuī着暖气,确实让他感到热了。周子璋凑过身去,细心地帮他拉下拉链,解开围巾,再脱下羽绒服。黎箫今晚穿的是林玉芬给他买的克什米尔白色羊毛衫,即使脸上戴着土里土气的眼镜,可仍然显得面如冠玉,俊逸夺目。周子璋在他身边,也解下大衣,仍然是高领黑色毛衣,带着浓浓的书卷气,清丽的眉眼,竟也毫不逊色。

  黎箫一边等着开幕,一边侧耳听周子璋给他讲解这出剧目值得看的几处地方。听到jīng彩处,不禁淡淡微笑起来,忽然之间,脊椎处感到些许如芒在背,好像一种被窥视的感觉令他略为不安。他回头看看,周围乱哄哄的,全是陌生的脸,大家忙着低头聊天或看宣传单张,并没有谁刻意看他。黎箫摇摇头,大概是因为自己太久没有来这么多人的公众场合,有些不适应吧。他继续听周子璋跟他说话,但这种感觉越来越qiáng烈。黎箫禁不住回头上望,一时间忽如五雷轰顶,那左侧上方的包厢内端坐着两男一女,当中一个男人身材魁梧,稳健如山,一双如鹰般锐利的眼睛,牢牢地盯住自己,视线之灼热几乎要在自己脸庞上烧开两个窟窿,不是许久未见的江临风,又会是谁?

  黎箫刹那间,只觉心脏都要狂跳出腔,他难以自持地回望那个男人,见了面,才发觉这两年来时刻萦绕在心中的苦涩,霎时间找到了缘由。原来,那就是思念的味道,那就是所思不得的哀伤;原来,当那个人这么真实地再次出现,会令人心底掀起狂风巨làng,会令周遭的一切陷入静音,仿佛在这一刻,整个世界,只剩下一个他而已。

  他望过去的只有几分钟,但时间却仿佛定格了几个小时。终于,黎箫将视线从江临风脸上收回,无意间瞥了眼他身边,却发现那千娇百媚端坐一旁的女子,正是那日电视上与他传出绯闻的女明星张某。如此良辰美景,当得有如花美眷在旁,江临风,你果然从来不曾委屈过自己。

  黎箫心里凄苦难当,láng狈地回了头,渴望投入一片暗无天日的漆黑中,躲起来一个人静舔砥那一道越来越深的伤口。他紧紧攥住扶手,几乎要将手指头陷进木头里面去,似乎唯有如此,才能稍微减轻心底的慌乱与痛楚。四周灯光转暗,柴可夫斯基著名的乐章响起,舞台上伶人身段妙曼,白纱翩然,却似乎与他全无相gān。他心不在焉地坐着,盯着舞台,心里却一遍一遍,想起那个男人曾在说过的,自己以为忘记,却原来铭刻在心的话:“假设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我偶然在街上遇到了你,惊为天人,为你所深深吸引,然后千方百计追求你。我会第一时间撇开自己所有的qíng人,把自己装扮成一个年近三十,才第一次谈恋爱的纯qíng男子,对着你,一下子倾泻出自己积攒了多年的爱恋。”

  “就这样,我们决定永远在一起,每天早上,睁开眼都能看到彼此;每天晚上,都能在彼此体温的相互慰籍中入眠。然后,一天天,在彼此的眼光中老去,等到生命走完的那一刻,会带着没有遗憾的笑离开。”

  ……

  凭什么总是这样?凭什么我总要如此无所作为?总要如此忧伤?一股火焰从丹田处冒了上来,烧灼得黎箫心底恨意难耐。他忽然意识到,自认识这个男人以来,都是他在cao控一切,他说要自己做他的人,他说要爱自己,他说就算是死,也是他的,同样也是他,一觉醒来,说要放自己自由就消失得无影无踪。黎箫咬紧嘴唇,难道我就没有发言权吗?难道我就天生该被你这么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不,我不甘心,我不甘心。他狠狠地盯着舞台,握紧拳头,连指甲掐疼了掌心也不自知。

  “黎箫,黎箫,你怎么啦?”周子璋关切地看着他,“是不是不舒服?”

  “我没事。”黎箫回头,qiáng笑着说。

  “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周子璋抓起大衣说,慌忙说。

  “不,老师。”黎箫按住了他,说:“我去洗手间洗下脸就好,你稍微等等。”

  “我陪你去。”周子璋不放心。

  “不用。我不会有事的。”黎箫缓缓摘下眼镜,塞到周子璋手里,弯腰站了起来,越过这排观赏芭蕾舞的观众,走到过道上。尽管四周漆黑,但借着舞台发出的荧光,他若有若无地扫了江临风那个包厢一眼,脚下不停,朝侧门的洗手间走了过去。

  洗手间的装潢与剧院一样高档,整块花岗岩磨就的盥洗台,晶亮到倒影清晰的黑色大理石地面。此时这里空无一人,大家都沉浸在《天鹅湖》的舞蹈当中。黎箫打开水龙头,在哗哗的水声中低头沉思,他捧起一捧冰冷的水,注视着那水如何一点一点从指fèng中流逝。片刻之后,他将凹槽的塞子堵上,放满冷水,将整张发烫的脸浸入冷水当中。水寒彻骨,片刻之间,黎箫只觉脸颊都要被冻得麻木了。他在心底暗暗数着数,数到五十八的时候,一股大力将自己整个头从冷水中拽了出来,天旋地转之间,他的脸被那双熟悉的温暖的手捧起,耳边响起江临风又急又怒的声音:“黎箫,你找死吗?大冷天浸什么冰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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