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猎枪口从车窗里边探出来,那位女士也看到了。我们都亲眼看着枪一点一点探出来,除了那位女士,因为她在对面,您明白的吧?”
卡米尔屏住呼吸。所以大家都同意了,除了那个司机。在卡米尔看来(他已经沉思良久),司机并不确切知道他们正在进行的已经是一桩谋杀案。从他躲起来的车里,他听到几声枪声,早已经超过他们预计的抢劫时间了。他焦躁难耐,神经质地敲打着方向盘,可能在他看到他的同伙一个推着另一个朝车子走来时,他已经在想要不要逃跑了……“有人伤亡吗?”他心里嘀咕,“多少人?”最终,两个劫匪上了车。在压力下,司机立马发动了车子,于是,在街角处——他们才开了两三百米,车子就在十字路口放慢了速度——他发现一个浑身是血的女人在人行道上蹒跚而行。那个劫匪看到了这个女人,可能是他叫司机开得慢一点,他迅速摇下车窗,可能还发出一声胜利者的欢呼:这是最后的机会了,得来全不费工夫,几乎是命运对他的呼唤,简直像是突然找到灵魂伴侣,他不敢相信,但事实就在眼前!他拿起他的枪,扛在肩上,瞄准。司机一下子意识到自己正成为谋杀犯的同伙,并且在十几个证人的注视下,更不算上来来往往可能的行人,他完全不自知,但他已经被牵连进去。抢劫案已经变成了一场彻底的灾难。他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司机突然急刹车,”女理发师说,“天哪!这引擎声音简直……”
拨开柏油马路上的橡胶痕迹,不难判断车子的牌子是一辆保时捷卡宴。
车内,每个人都摔得东倒西歪,包括拿枪的那个歹徒。他开了一枪,射中了停车场里车子的车窗,安妮就在车窗边上,直直地立在那里,准备好迎接死亡。街上,大家都趴在地上,只有一位老先生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安妮瘫倒在地,司机猛踩了一下油门车子颠簸了一下,又在柏油马路上划出两道轮胎印。等到重新站起来,女理发师看到那位老先生一手扶墙,另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心脏。
安妮躺在人行道上,一条手臂垂到路边的水沟里,一条腿在停着的车子下。“闪闪发光,”那位老先生一定会这么说,因为她浑身被炸开的挡风玻璃碎片覆盖着,“满身都是,像是盖着雪花……”
10:40
那群土耳其人非常不爽。
一点都不爽。
那个高个子男人,一脸顽固,小心翼翼地穿过星形广场,一路驶过大军团大道,紧紧捏着方向盘。他紧皱着眉头,想表现出他的情绪,也可能是出于一种文化传统。
情绪最激动的是那个小弟弟。他生性好斗,脸色黝黑,神情凶狠,性情多疑。他话很多,总是竖着食指耀武扬威,让人生厌。作为西班牙人,我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也不难猜:他们叫我们来是干一场迅猛又漂亮的抢劫的,结果我们却开始了一场没完没了的枪战。他摊开宽大厚实的双手:如果我没拦住你呢?一个胖天使就要飘浮在车里了。与其说是问问题,不如说他早已有了答案,他更像是在问:如果那女人死了,要怎么办?所以他怒不可遏了:我们是去抢劫的,不是去杀人的。
“实在是烦人。幸好我是个冷静的人,要是我也激动起来,事情不知道要恶化成什么样子了。”
没完没了的唠叨,让人疲倦。男人也骂累了,想着还不如省点力气,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有突发事件。
事情没有完全按照预计的进展,但大体上目标还是得到了实现,这才是最重要的。两个大袋子躺在地上。“足够衣食无忧了。而且这还只是个开始,要是一切顺利,我还要更进一步,搞到更多袋子。”土耳其人也斜眼看着那些袋子,和他的兄弟说话,他们看起来达成了一致,司机也频频点头。他们旁若无人地交谈着,要求着各自应得的分赃份额。与其说是要求,不如说是做梦。时不时地,那个脾气暴躁的小个子男人便停下来跟我说话。我只听懂两三个字:“生面团”“分赃”。让人忍不住要问他们是哪里学的法语,他们在法国才二十四小时……土耳其人可能天生有语言天赋,天知道。无所谓了。现在,只需要表现得一脸迷惑,稍稍弓个背,对老大带着抱歉的微笑点点头,反正已经到了巴黎北郊几十公里,没什么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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