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已经打过她家电话,但是没有人接听。”
然后他们就转向了最常拨打的电话,于是看到了卡米尔的号码,在联系人的顶端。
她问了卡米尔的全名,用作笔录。她发音“烦啊烦”,卡米尔纠正她,是“范霍文”。短暂的沉默之后,她请他拼读一下。
卡米尔这时候突然顿住了,一种本能反应。
因为范霍文,这本就不是一个常见的姓氏,在警察圈子里就更罕见了。更何况,卡米尔是那种让人过目不忘的警官:不仅仅是因为他的短小身材,也是因为他的个人经历,因为他的名声,因为他去世的妻子伊琳娜,因为他曾经的丰功伟绩,因为这一切。对于不少人来说,他就像是那种“电视上才能见到的”人。在几次重要露面中,那些摄影师喜欢抓捕他猎鹰般犀利的眼神和他闪闪发光的脑袋。但范霍文,警官,电视,这一切辅助信息并没有任何帮助,女警员居然还请他拼写他的名字。
愠怒过后回想起来,这种无知对卡米尔来说可能是这一天里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好消息了。
“您是说樊尔文?”女警员又执着地问了一遍。
卡米尔回答:“是的,就是这样。樊尔文。”
然后他把樊尔文拼写了一遍。
14:00
人性就是这样,一起事故,众人围观。只要有一个警车旋闪灯,或者有一点血痕,就一定有人围观。而这一次,围观的人格外多。可想而知,毕竟是巴黎市中心的一场抢劫,加上枪击。况且在市中心的集市,人本来就多。
理论上来说,道路封闭了,但这不影响行人从人行道上通行。命令是只让这一片的居民通行,但没有用,所有人都借口自己是居民,因为大家都想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警车、卡车、技术员、摩托车,全都聚集在香榭丽舍大街。人群从两端会聚过来,两个小时时间,从协和广场到星形广场,从马勒泽步大街到东京宫,全部都封闭了。想想自己能够造成这么大的场面,也是让人心潮澎湃。
对着一个从头到脚流着血的女人开了几枪后,携着价值五万多欧元的珠宝坐着越野车绝尘而去,显然,再次回到现场难免会让你“追忆似水年华”般的思绪万千。当然,也不是太令人不适。当事情有所进展时,人总是身心轻盈的。乔治-弗朗德林街上的一家小酒馆,就在莫尼尔长廊的出口。绝好的位置。那边 也有骚动!大家聚在一起讨论不休。很简单,大家什么都看到了,什么都听到了,什么都知道。
我很谨慎,远离出口,我待在酒馆最深处人最多的地方,隐没在人群里,静静听着。
真是一群蠢蛋。
14:15
秋日的天空就像是为了迎合这个墓地而上了色。人山人海。这就是在职公务员的优势,总是有一队一队的代表团来参加葬礼,很快就挤满了人。
远远地,卡米尔看到阿尔芒的亲属们:他的妻子,他的孩子们,他的兄弟姐妹。他们穿着简洁,毕恭毕敬,肃穆中流露出悲伤。他不知道在现实中如何打比方,但整个氛围让他想到一个十七世纪基督教贵格派家庭。
四天前,阿尔芒的死让卡米尔痛苦万分,但同时也让他解脱。几个星期又几个星期以来,卡米尔每天去看他,照顾他,陪他说话,即便他可能什么都听不到或者理解不了。卡米尔只是远远地向阿尔芒的妻子点头示意。这样一场漫长的折磨之后,所有要说的话都已经说了。对阿尔芒的妻子和孩子,卡米尔再没有什么话可说了,他甚至可以不用出席,他已经再也没有什么可以给予阿尔芒了。
很多东西把阿尔芒和卡米尔两人相连。他们是一同入的职,这种年轻时期的牵连,在两人的青春都差不多耗尽时,显得越发可贵。
还有,阿尔芒是个抠门到病态的家伙,这点不可否认。在这方面,没有人能想象他能做到什么程度。他向花钱,甚至更彻底地说,他向钱,发出了誓死的抵抗。卡米尔忍不住要把阿尔芒的死视作资本主义的胜利。倒不是说是这种吝啬把他们牵连起来,而是他们俩身上都有种极其微妙的东西,似乎有一种义务要和比他们强大的东西对抗。这可以说是一种残疾人之间的同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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