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心期烦闷焦躁,甚至满腔的怨怒。便酗了酒,烂醉于街边的小酒馆。又想起清雪。想起她说,我一直当你是我的兄长。
可是。
可是当阮振国说那番话的时候,清雪亦在病房里,那个时候,她怎么没有开口为我说一句话,说我怎么也算是她的兄长呢?阮心期狠狠地握着酒杯,喃喃自语。
酒馆的伙计过来说,鄙店已经打烊了。
阮心期一个斜眼,cao起酒杯猛地往地面砸去。那小厮又气又怕,正待发作,门口又冲进来一个女子,连连向他陪不是,说,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那时候天空竟然落起雪来。
也许是气温太低,心太冷,以至于对温暖的渴求过了头,所以,竟毫不计较,毫不清醒地,犯下那样弥天的错误。
睁开眼睛,看见一屋的láng藉。
在身边赤luǒluǒ的女子,竟然是姜悦。
阮心期抱着头,呆呆地坐了好久。女子醒过来。他问她为何昨夜没有拒绝,她说,是心甘qíng愿。
在那一刻,怀里躺着的,是香艳的美人,面上娇羞,眼中缱绻,再坚韧的心,只怕也要融化。阮心期不是没有感动的。他的手指游移在女子的香肩,忆及深夜那一番朦胧的缠绵,眼神便又热烈起来。他再次俯身吻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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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节:几多恩爱,不过是幻象(4)
然而,感动太飘忽,是脆弱而易消散的。
【变质】
某日。
夜晚八时许。姜悦偶然看见阮心期。那已经是他们分别之后的第七天。于她而言,度日如年。她看见阮心期行色匆匆的,戴着一顶黑色的帽子。她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
在一个小码头。
可是,跟丢了。
姜悦看见黑压压的水,船的轮廓在暗夜里像几只怪shòu。阮心期不知道去了哪里,人影已经不见。姜悦在原地张望了一会儿,准备离开的时候,听见其中某一艘船的甲板上有说话的声音。
她下意识地躲起来。甲板上的两名男子一前一后走下来,看他们的穿着打扮极普通,但不似渔民,也不似船工。其中的一人问,你都记好了么?对方答,记好了。万事小心。知道。
说着说着,两个人已经走远。
码头很yīn森。
只有姜悦的高跟鞋敲打着水泥的路面,咯噔,咯噔。
同样的夜晚,清冷的小巷。唯一的一盏路灯也已经熄灭。姜悦独自回家。走着走着,听见背后有声音。她惊恐地回头。
赫然是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
姜悦吓得失声尖叫。但彼时离她最近的路人也听不到她的呼救。她摔倒,鞋跟断裂,脸和身体都有不同程度的撞伤。那持刀的人,戴着帽子,黑暗中看不清楚他的脸,他的步子一点一点靠近,像要吃人的恶魔。
姜悦的手边碰到什么,就抓起来砸过去,或挡在自己的面前。
但无济于事。
匕首划开了她的衣裳,划裂了她的皮肤,男人将她bī到墙角,刀子就停在她脸上。然后,不偏不倚地,刺进了心脏。
男人对于自己gān脆利落的行凶手法显然很满意。他推倒浑身是血的女子,女子的头撞在墙壁上,昏死过去。
他擦掉手上的血污,再脱掉外面那层衣裳。又低头看了看几乎已经断气的女子,然后,大步流星地走出小巷。
他以为她必死无疑了。
可是,阮心期再见到姜悦。她是完好的。明眸皓齿,笑容朗朗。她没有对阮心期提及当晚在小巷遇袭,实则连她自己也记不太清楚整个晚上发生的事qíng,她常常觉得头痛,好像是脑里面有一块地方犹如泥土那样被铲子挖了起来,抛出身体以外,令她惶惶不可终日。
唯有看见阮心期,那种忐忑才可以减轻。
而阮心期呢。他很清楚姜悦在他心目中究竟处于何种位置。他并不爱她。只是惭愧。尴尬。或者,是寂寞时候一种身体的慰藉。
他们就这样,破破烂烂,拖拖拉拉。
数天以后。
南京最豪华的酒楼发生一起中毒事件。当晚有好几位客人都发生了不同程度的呕吐、腹泻甚至昏厥等症状。事qíng传得沸沸扬扬。萧景陵因此大为光火。彻查以后,发现,祸端竟来源于前几日苏和酒行送过来的那几坛清酿。
——酒是过期变质的。
萧景陵为了自己酒楼的声誉,公开在记者面前表示,天福宫将会终止与苏和酒行的合作。报纸传到医院的时候,阮振国的病qíng已经恶化。他指着阮清阁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阮清阁说,是酒的密封出现问题,导致酒变质。但酒在送来南京之时,他一一检查过,都是没有问题的。那么,阮振国说,就是你将它们存放在酒行期间出了岔子,你这个老板是怎么当的?
阮清阁哑口无言。
本来在酒卖出以前,是需要老板亲自点算,以及检验酒是否合格,是否有变质等qíng况。但阮清阁疏忽了。他一方面奔走于店铺的生意,同时又担心父亲的身体,再加上他漏dòng百出的感qíng事,他时常心绪不宁,烦乱焦躁,所以,倘若他认为简单易行的事qíng,他都jiāo给员工去处理。事后他亦调查过,当日负责挑选和运送酒的人是谁,对方连番的道歉,告饶,承认是自己没有检查清楚,希望能再获得一次机会,但终于还是被辞退。
第36节:几多恩爱,不过是幻象(5)
事qíng已经发生,阮清阁自觉没有颜面去挽回这段合作的生意,况且,萧景陵说得那样狠,整个南京都知道了天福宫要跟苏和撇清关系,他想,那就是不管他再说什么,大概也于事无补了罢。这会儿,也就只能恭顺地聆听父亲的教训,希望平息他的怒气,再另辟蹊径了。
【初现的异样】
好久没有像现在这样糟糕。生意受阻,令到父亲也对自己失望。甚至是在病chuáng边探望,也得不到几句温暖慈爱的话。
只有生冷的叮嘱,告戒,训斥。
压力越来越大。
然后,天一黑下来,就对那所谓的家感到惧怕。里面住着的女子像一尊佛像,他们相敬如宾,但,也只是如宾,有着夫妻间不应有的客套,却没有夫妻间应有的甜蜜。反倒是居于别处的女子,可供他倾吐,供他温存。
阮清阁频繁地在立瑶的小屋留宿。
甚至,有一回,碰上映阙。阮清阁心虚,道,我路过这里,看屋里的灯还亮着,就想顺便来看看。没想到你也在。
映阙说,是啊,真巧。
立瑶却不快,尽管她曾经向阮清阁表示她愿意不计较名分,愿意像雪人那样见不得光的藏起来。但女人的大方往往是故做,是要展示给男人看,告诉他,你可以没有后顾之忧地跟我厮守,而事实上我却未必能够保证我的不满会不会积累到某种程度就突然爆发。
气氛变得尴尬,又微妙。
至于姜悦。头痛之余,她的心也开始痛了。就好像有一块铁锈在扩散,在生长。时而停顿。时而闹腾。某天清早对着镜子梳头,轻轻地一抹,头发整整齐齐掉了一束。
她感到惊恐。
她去找阮心期。那个时候的阮心期,已经越来越疲于处理这盘感qíng的残局。他说,我下午就要回苏和镇,没有时间陪你玩。
姜悦说,没有关系,你不用陪我,我只要跟在你身边就好,看着你,看着你我也安心。
阮心期无奈,只好由着她。走到码头的时候,姜悦仿佛是看到了一卷熟悉但狰狞的画,脑子里闪过很多凌乱的片段。有黑压压的大船,有匆匆的脚步,还有甲板,人影,西装和帽子。
阮心期看她额头上冒着冷汗,身体发颤,他问她是不是病了,她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阮心期唯有雇一个huáng包车夫,叮嘱说将这位小姐送到梨花巷姜家。
那夜,姜悦连连噩梦,梦见的都是身体淤青面色惨白的自己,胸口破了一个dòng,呼啦啦地,chuī进冰冷的风。
翌日清早,不但头发掉得更厉害,连嘴唇也发白。
阮振国再次提到阮家产业的分配与继承问题。他已病入膏肓。顾医生说,时至今日,唯有靠药物尽量延长他的寿命,能拖多久,是多久。
而这一次,阮振国在他的叔侄兄弟面前,竟叹息,清阁的xing子,少了魄力,优柔寡断,也许不适合做生意,但清雪又是女子,只怕,更难。
众人皆闷声不语,心中各自盘算。
第37节:离恨,杀机,碧落huáng泉(1)
第十章离恨,杀机,碧落huáng泉
【内鬼】
我只是路过吧。路过,就显得自然,又不至于像一块牛皮糖那样失了颜面。黑色的铁皮小汽车里,男子这样跟自己说。
什么开始变得这么忸怩婆妈,竟然还要为自己的行为找一个看似恰当的理由?完全不像以前的那个他,雷厉风行,大无畏。
不由得在嘴角挂上一丝自嘲的笑。
汽车在苏和酒行的门口停下来。已经接近打烊的时间,铺子里灯光很昏暗。掌柜在清算当天的帐目。萧景陵走上去,问,蓝映阙在吗?
掌柜大概是很反感这个公开在报纸上拆了他们招牌的男人,没好气地说,在,她跟大少爷在后面的地窖里。
倘若掌柜的说是映阙独自一人在地窖,那么,萧景陵一定会站在门口等着映阙出来吧。可他听说阮清阁也在,他的眉头就皱了起来。他们在地窖做什么?为什么映阙收了工却不回家还要跟阮清阁腻在一起?
萧景陵觉得自己卑鄙了。可是,却又抑制不住。就好像,他曾经觉得自己说话太过幼稚一点也没有大老板的架势,但他也一样改正不了。他的反常,他的局促,他的笨拙,他的小心眼,统统都来源于映阙这女子。她是他深沉的反面的唯一见证。
地窖里。昏昏黑黑。
萧景陵先是听见映阙的声音,她说,都检查了,坛子全是密封的,没有问题。稍后阮清阁也说话了,为什么偏偏是送到天福宫的酒才出了问题,其余却完好无损呢?
难道你想说,是我们天福宫自己出了纰漏?萧景陵站在地窖的入口,声音里不带嘲讽,亦没有质问或者斥责,听上去倒有几分似玩笑。
阮清阁和映阙异口同声,道,萧老板?
他们没有想到萧景陵会在这个时候出现,颇有点尴尬。阮清阁解释道,我没有那样的意思。只是我们的酒从加工到储存,都经过了严格的审查,以前也从没有出现类似的qíng况。说罢,映阙又补充道,大少爷怀疑是有人在暗中做了手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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