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粉记_语笑嫣然【完结】(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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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说,我妹妹是无辜的,他们说,是萧老板报了案,那些警察,把我妹妹关在监牢里,她没有杀那个画家,她是无辜的。

  男子大约有些明白了。当天,他到画室找韩云松,原想跟他jiāo代有关下一季月份牌制作的事宜,却只看见了韩云松的尸体,以及跪在韩云松身边,满手都是血的立瑶。他没有办法不认定这女子就是凶手。立刻报了案。

  只是,到现在,连疑凶的名字,他都忘记了。

  只不过,这横空杀出来的女子,倒是有些乐趣。他这样想。

  他就是风盛文化公司的大老板。在南京,生意做得红火,虽不见得富甲一方,但家财总归是殷实。这里面有一半是他的父亲临终前留给他的厚礼,而他亦不枉费,乱世里起了这间公司,糙糙的两三年光景,就风生水起。再加上,他处事低调,凡事礼让,颇谙熟人际上的伎俩,又无劣迹,故名声还算正派。

  在很多南京人的眼里,这也属不易。更何况,他的年纪才不过二十又四岁。

  他姓萧,萧景陵,父亲说他的名字是取自金陵的谐音,并无别的讲究。他高而俊朗,有深邃的眉目,只是常常被他的帽子遮挡了去。他素喜灰暗色调的西装,早早地剪了辫,一副留洋学生的英挺模样。在南京,如他这般的男子并非没有,只是,那年少却低沉的气质,带着稳重与内敛,不似纨绔子弟的轻浮,就着实少见了。

  而此时,萧景陵在风盛百货行的门口,盯着他面前灰头土脸的乡下女子,竟然忍俊不禁。他笑的时候,略略偏着头,弯弯的嘴角,一边高,一边低,并不对称,高的那一边,就露出小括号形状的纹路,本是极好看的。

  第7节:邂逅,最美丽的意外(3)

  倘若换了别的女子,兴许又是一番倾倒。可惜映阙无心看,她只觉得,萧景陵那样毫不遮掩地对她直视,是无礼的,她有些尴尬,再次红了脸。这一天可真是糟糕透了,映阙想,她竟然在同一个人的面前,频频脸红,还被对方像看一棵花儿糙儿似地仔细看了去,她怎么就那样不争气不能硬朗一些qiáng势一些呢。

  【为红颜】

  不管怎么样,萧景陵并未采纳映阙的意见,尽管这女子在他面前的确就像花儿糙儿那样有趣,甚至,他曾经为之眼前一亮。但空口无凭,他怎么能因为她而推翻自己亲眼所见。古有吴三桂冲冠一怒为红颜,那段历史,他幼年读书的时候就鄙视透顶。

  但映阙不放弃。

  也许,除了找萧景陵,她还有别的一些事qíng可以做。譬如,去到凶案的现场。可是,去了,真的能查出些什么来吗?她不是侦探,根本就不知道应该怎样着手。又或者,去调查跟死者韩云松有关的人物,他的朋友,他的老板,他的下属,他身边出没过的女人,甚至他的仇家,等等等等。如果这样的话,又应该从哪一个查起?凭什么判定谁是有嫌疑的,谁又是无辜的呢?

  半夜里,映阙躺在chuáng上,辗转反恻,不得睡眠。

  也许,除了找萧景陵,她没有别的什么可以做了。画室是风盛的产业,在命案发生以后,已经关闭。而韩云松有哪些朋友哪些敌人哪些女人,她自然也需要向人打听。而这个人选,虽然不只萧景陵一个,但映阙无从找起——

  她也就认得他了。

  更何况,对立瑶的控诉,是由他提起,他或许也是有资格要求警察厅再度彻察或延迟审判的吧。

  当然,前提是,他相信她。

  相信她,蓝映阙。

  相信立瑶没有杀人。

  翌日,映阙打听到萧景陵的寓所,站在门口,等了大半日。那宅子本是前清的旧宅,翻新过,改了布局,不再是简单的四合的小院。

  宅前,首先是一扇黑色雕花的大门,带着酩烈的森严之气。门内是一条宽敞的走道,大约是供洋车行驶的。走道两旁都是五六米高的树,树冠合拢来,遮蔽了顶上的阳光。再深入一点的地方,虽然有绿树掩映,但也能看见深褐色的门,紧闭着,没有人影。飞檐翘角,从枝叶稀疏的地方透出来,琉璃瓦,黑铜铃,古朴典雅,也不失庄重大方。

  总之,如斯宅院,这一眼望去,说不上,究竟是畏惧,还是讨喜。

  huáng昏时,萧景陵回来了。那黑色的老爷车,等待大门缓缓开启的时候,映阙冲出去,冷不防地,拍打着窗玻璃。

  啪啪啪。

  萧老板。

  车里的人吃惊不小。

  待缓过了神,萧景陵按下车窗,似笑非笑地,盯着映阙问,怎么又是你?你还想要为了妹妹的事来说qíng?

  映阙道,不是说qíng。是要告诉你,她是无辜的。她不会那样做。她那么善良。

  萧景陵耸了耸肩,轻笑着,只说了四个字,有何凭证?

  映阙怔住。她的确是没有任何凭证的。从一开始,她就不需要任何凭证地相信了她的妹妹,与她血脉相连的妹妹。然而,萧景陵呢?

  这时候,大门敞开,车又动了。映阙心里着急,竟追着那车跑,看门的人拦她不住,她险些就要冲到车头前面去。

  司机无奈,唯有再次将车停了下来。

  车门打开。

  萧景陵仍然穿着上次的那双皮鞋,款款地走下来。他问,你究竟想要怎样?其实你来找我,倒不如直接去跟那些警察说。

  映阙再次对萧景陵在神态和言语间的傲慢生出了反感的qíng绪。她微愠着道,像你说的,我无凭无证,他们如何信我。我来找你,是希望你可以帮我查出事qíng的元凶,死的人,毕竟是你的手下对不对?若念及主仆一场,你为他讨一个公道,也是应该。

  第8节:邂逅,最美丽的意外(4)

  萧景陵又笑了。无论什么时候,无论哪一种笑,他都像画里面jīng致的璧人儿一样好看。这一次,映阙注意到了。因为萧景陵忽然的缄默,她顺着他修长的手指看了上去,看到他脸上如涟漪般dàng漾的笑意。

  这一次,她有些微的怔忡。但没有立刻将视线移走,而是很努力地迎上去。脸微微扬着,杏眼圆睁,朱唇微起,绯红的面颊,像天空里落日背后的晚霞。

  萧景陵笑,是因为他再次觉得,映阙这女子,不但有趣,还天真得很。那么贸贸然地拦他去路,又说什么主仆一场,她好像觉得自己为韩云松拿公道是天经地义的事qíng,她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看得如此简单。她忽然就化身成了荷田里的莲花,出淤泥而不染。只是,她含苞待放,幼嫩得很。她和他见过的,别的女子,是迥然相异的。

  然而,萧景陵答应了。如此不可思议。

  他说,我可以向警察厅申请,将判决押后,但是,你若到期仍不能找到证据,证明你妹妹的清白,那我亦是无能为力的了。

  话一说出,自己也有些诧异。而更诧异的是,映阙的要求不仅仅如此,她还要求自己与他配合。因为她说,她对于韩云松一无所知。

  他竟哭笑不得了。

  后来,映阙问萧景陵,当初为何信了她的一面之词。他说,是因为你眼睛里的真诚。那个时候,他们已经着手在盘查关于韩云松的种种了。韩云松经常出入的地方,韩云松相熟的男女朋友,韩云松可在暗地里与人结过怨,或者,在画室附近,问一些小摊小贩,当天有没有见可疑的人。只是,事隔这么久,谁都说不清楚。

  间中,映阙到警察厅去探望过立瑶,萧景陵亦陪同。立瑶还是穿着那身单薄的衣服,虽然天气尚未入秋,但映阙总觉得心疼,怕她冻着,硬是将自己的衣服留了下来。

  走出警察厅,天正好下雨。是夏季里惯常的bào雨,雨点极大,噼里啪啦的,像珠子一样砸下来,溅起满地水花。

  映阙站在门口,步子有迟疑。

  萧景陵问她,怎么不上车?

  映阙道,我住的地方,你不顺路的。

  萧景陵摇了摇头,那表qíng,似是在说,天底下怎么有这么愚蠢的姑娘。然后他不由分说抓住了映阙的手腕。

  像藕节一样清脆,像莲子一样细嫩的手腕。

  接着他们冲进雨里。

  映阙亦步亦趋。嘴里还嘟囔着,你gān什么,你快放开我的手,你怎么能不经过我的同意就牵了我的手了呢,诸如此类。短短几步路,言语和心思像海cháo一样翻涌。

  深夜里。

  像藕节一样清脆,像莲子一样细嫩的手腕,不知道,是不是伤了筋,动了骨,也不见发红,但偏偏,一直痛,一直痛,很细小地,很隐约地,痛进了心底去。

  良辰美景奈何天。

  赏心乐事谁家院。

  第9节:表象和残局(1)

  第三章表象和残局

  【蝴蝶】

  那几日,仲夏,已深到极致。

  似有转凉的味道。

  映阙忽然想到一个人,脑子像是被谁重重地敲了一下,恍然大悟一般。她于是急匆匆地,又到萧宅,萧景陵正在午睡。

  睡眼惺忪。

  映阙问,苏敏儿到哪里去了?

  苏敏儿?萧景陵呢喃,皱着眉,似在记忆里搜寻这苏敏儿又是哪一号人物。映阙气结,撇着嘴道,便是那韩云松的女助手。

  她亦是左思右想,才想起立瑶跟她提过,当日她到达画室,苏敏儿正离开。所以,那杯导致立瑶昏迷的白水,有没有可能跟这苏敏儿有关?如果是,她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如果那杯水,原是为韩云松准备的,那么,有什么理由不去怀疑,她,苏敏儿,也许跟这桩命案有着难以推卸的关联。

  至于苏敏儿,她在韩云松死后,辞去了职务,到英国人开的西餐厅里,谋了一份差事。大约就是迎来送往,端茶递水的活计吧。

  那间西餐厅,英文名字,叫做Butterfly,那些英文字母潦糙但美观地排列着,再加以金属雕花的装饰,映阙站在底下,看了一阵,又看看英文旁边译过来的中文——

  蝴蝶。

  她也只认得这些中文字了。

  后来,在靠窗的位置上坐下来。萧景陵问,要不要学那上面的几个英文字。映阙乖乖地点头,很诚恳很渴望的样子。萧景陵说好,忍不住又轻轻地拍了拍映阙的头,那表qíng,是极宠溺的。怎知道,他这一拍,似将映阙的三魂七魄都给拍散了,以至于映阙那么好的悟xing,原本很容易就能够学会的两个单词,却花了好一阵功夫。

  苏敏儿在厨房,听说大厅里来了客人点名找她,她拂了拂衬衫的袖子,掸去上面沾住的一点面粉,掀起帘子,施施然地走了出去。

  一眼认出萧景陵。

  在那时候,眉眼间有仓促的惊惶。

  而这一次,表面看来,并无收获。

  因为苏敏儿说话总是谨慎又搪塞,常常是茫然无知的表现。她说,韩云松为人世故圆滑,不轻易得罪谁,从未见任何人来找他的茬,而韩云松对她,向来也是礼貌又严肃的,所以,她不了解他,不知道他是如此花心的男人。她说,如果真是那样,那么,他或许因了女子而招惹是非,也未尝不是道理。至于韩云松被杀的当日,她承认,她去过画室,立瑶到的时候,她便离开了,也没有再回来,直到第二天看报纸,才晓得画室出了命案。她又哀又叹。哀韩云松的不幸,也叹自己的无辜。她说,你们怎么会想到来问我,似要将我当成疑犯了,我真是丝毫不知qíng的。她这样说,反倒让映阙觉得,她的言辞,每一字每一句,都是要撇清自己同韩云松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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