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
“一晚上,不能再多了!”
“……叶榛!”
“祖宗,乖。”叶榛做了个手势,小声说:“外面有人偷听。”
剩下的时间就是水温好后,被叶榛按着乖乖洗好了脚,抹了层冻疮膏,又裹了三层军用棉袜。叶榛一直在低眉顺眼地伺候我,最后我被殷勤地套上鞋子,我真怕他再把我抱回去,看来他并不在乎丢这份脸。于是脚一沾地,我就逃出了叶榛的蜘蛛dòng。
行了,连救个灾都能弄出香艳绯闻来,为什么上邪你就不能叫我活得低调点?
【3】
回到帐篷里我倒头就睡,再醒来是被老冯的大嗓门嚎醒的。
我看了下时间,凌晨四点。
“路通了,大家背好东西出发!女同志不要再梳头了!出发,出发!”
这次出行条件稍微好些,因为部队进来了几辆物资运输车,能把女同志们装进去。只是谁都不知道会在什么地方又有塌方,也可能随时遇见雪崩。在这里没有所谓的绝对,从签了生死状开始,命就是拴在裤腰带上的。
什么表扬,什么职称,都要是脑袋长在脖子上回去后的事。
叶榛在知道我跟于雅致分手以后,态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转变,连看他的目光都挺亲切的,在众人面前也毫不掩饰那chūnqíngdàng漾的模样。连脸皮这么厚的我都窘迫了,钻到人堆里,跟救援队的人一起上了车。
起初还听见有人在说笑,谈论反厄尔尼诺现象是2012的前兆还有玛雅预言的真实xing,后来就闭着眼迷糊过去。
不多会儿听见萌萌喊我:“唐果,醒醒,前面翻车了。”
“翻车了?谁的车?”
“他们说是队长的车翻到山坡下的沟里了。”
我吓醒了,跳下车往前跑,当兵的倒是训练有素竟然没乱套,只是个个脸色都不太好看,我揪住一个人问:“叶榛呢?叶榛呢?”
“叶队?叶队在下面……哎,医生医生,你不能下去,危险!”
他刚说危险,我已经连滚带爬地跌下去了。
藏在雪里的石头树枝刮在我身上的感觉很不好受,幸亏盘山公路连上开出的是梯田,几米长的缓坡下面有条深沟,是用来浇灌庄稼用的。那辆越野车四仰八叉地躺在沟里,一堆绿油油的人围着,听见上面有人喊“医生医生。”,都抬头看见我像个球一样滚下去。
被人像橄榄球一样扑倒抱着滚了几圈安稳落地时,我几乎摔蒙了,“叶榛怎么样?”
那个救我的小战士比我还,“叶队,叶队没事啊,车翻下来的时候,他们跳车了,现在在医疗车里……你怎么样?”
我推开他爬上坡,跑向医疗车,一打开门就看见叶榛怀里正靠着个女人,军医正帮那人包扎手臂,一看那女人的脸我立刻纠结了,卓月。果真是一对冤家。看叶榛搂得那么紧,怎么也不像是被摔个半死的模样。
“月姐怎么也来了?”
“我有采访任务。”卓月说着要直起身,“我听说你们医院也有志愿队来,就猜着你也会来,这回我非给你写篇报道不行。”
叶榛连忙说:“月姐你别乱动了,再让老张检查检查,都怪我,不该拉着你坐我们的探路车。”那满脸的自责和心疼让我很想叹气。
我说:“你们没事就好了,我先回车上了。”
叶榛说:“你别乱跑,注意安全。”
“哦。”
回到车上我才觉得疼,又觉得腰里好像被汗水浸透了。萌萌拉开我的羽绒服,皱紧眉,“从哪儿刮了那么大个口子?”伸出头找了一圈,看见有人过来就喊,“于医生,你来得正好。”
于雅致过来一看,倒是镇定,“去拿生理盐水、碘伏、药棉……还有羊皮线,要fèng几针……”
我吓坏了,“于雅致,你不是想搞死我吧,用得着fèng针?”
于雅致不知道哪里来的怒气,“你这是来救灾还是添乱?你就那么想当烈士?就你这样,就算死了,回去也不会给你报烈士的!”
被于雅致这么一吼,不知道为什么我伤心得很,一个两个的都这样,嘴上说着喜欢我,可说的和做的完全不是一回事,于雅致被我拒绝后立刻跟院花出双入对,如今对我又吼又骂,喜欢?我连你八辈祖宗都一起喜欢!
萌萌拿来东西,见气氛不对劲儿,很不讲义气地溜了,还礼貌地带上车门。
“……你哭了?”
“我疼的!”哪里都疼,心里更疼。
于雅致哼了一声,口气倒是软下来,“看你以后还胡来,谁能替你疼……忍着点,先打麻药……”背后火辣辣的,药棉在伤口里捣来捣去的感觉都快疼麻木了,于雅致不做声了,许久才说,“那个叶榛好像对你也不怎么样。”
我哭得抽抽噎噎的,“你还不是对我也不怎么样?”
“我跟他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你可不能跟他比……啊,你轻点,想杀掉我吗?”
于雅致懒得理我,利索地处理好伤口,打消炎针,麻药已经使上劲儿了,摸起来跟摸木头没什么分别。
“你又gān什么?”
“大伙儿不都徒步进山了吗?”我把包裹背在肩上,“刚才不是说山里住户不集中,两个兵带一个医生组成小队搜救灾民吗?”
“你都受伤了,正好留下来看车。”
“车有什么好看的,又不会自己长腿跑掉。”我想了想,又回头冲他甜甜地笑,“还有啊于雅致,我跟你有个屁关系,以后看见我的态度就参照你看见护士站那群八婆,这种绵里藏针的特殊待遇留给你的漂亮护士姐姐吧。啊,对啦,你要是有什么包皮过长之类的小手术要做的话不是正好,那姐姐不是专门在泌尿科备皮吗?你们才是吉祥的一家。”
在于雅致气炸前,我得意扬扬地跑了。
人已经走得差不多,叶榛跟老傅还在部署行动,卓月和一个年轻的男孩在旁边用茶缸吃方便面。
“傅队长,我跟哪个队?”
叶榛立刻说:“……不能都走,这里也要有人原地待命。”
“我们医院里有待命的,我跟谁走?”
都怪我演技太拙劣,口气生硬,叶榛不再看地图了,大约因为有人在也不好说什么,只用一双水润润的眼睛疑惑地看着我。
我又问了一遍:“我跟谁走?”
老傅看了看叶榛,又看看我,把炸药包跟打火机放在一起并不是什么英明的举动。他扭头喊:“章鱼仔,来,你们队有医生了。”
【4】
我跟的小队里两个人,一个叫章鱼,虽然看不出哪里像章鱼,可另一个叫钩子的,嗯,也看不出哪里长得像钩子,老傅队里的人都是肌ròu纠结看起来就挺可靠的队员,目测年纪都不超过三十岁。
六点钟方向,完全是人脚踩出的小土路,被大雪掩埋几乎看不见,隐约从露出的枯败的枝桠里能看出这是一条路。
“既然有路,顺着路去,就肯定能找到人。”章鱼说,“唐医生,看你脸都白了,累坏了吧,我帮你背。”
我想了想把背包递过去,“谢谢。”
钩子连忙说:“别客气啊,你累坏了叶子一心疼说不定回去拿我们开练呢。
”
“你们如果能在我面前憋住不提他,我保证他不会拿你们开练。”
章鱼和钩子对望了一眼,有默契地做了一个嘴巴上拉链的动作。我垂头丧气地跟在后面。章鱼说得不错,有路就会有人走,我们走了两个钟头,终于走出了林海,在一片梯形的平地上立着三家双层的砖房。
章鱼立刻下令:“我们三个,每个人去一家询问qíng况,有伤病者马上通知医生。”
雪很深,几乎没过大腿,若是不小心踩进深坊就会灭顶。被雪灭顶的感觉也很可以,所以每走一步对体力和心理都是很大的考验。不过更大的考验是,我敲了半天门,里面没有回声。
若是平时,没有人会觉得有什么,住在深山里不给陌生人开门也是正常的。可是如今大门从里面上了门闩,铁环与铁相撞的声音响亮又清晰,但是没有人开门。
“……有人在吗?”我大声喊。
除了风雪没有任何的回应,上午九点二十三分,风力七级,房屋外温度零下二十三度,大到bào雪。
不多会儿钩子从坡上那家跑过来,“唐医生,这家没人开门吗?老乡说这里只住了两位老人,有三个女儿都嫁到山那边了,这里的山民取暖都靠捡柴土炕。”说着往后退几步助跑利落地跨过墙给我开了门。
院子里都是厚厚的雪,淹到大腿,连个踩动的痕迹都没有。我跟钩子对望一眼,同时往偏屋冲,山里的土坑一般都是砌成偏屋,门没有门闩,被风chuī得啪啪响,门口积了不少雪。
chuáng前放着个火盆,里面都是些燃尽的炭灰,屋里是残留的胶皮味。大约是把能烧的都烧了,连塑料瓶都烧掉了。屋里除了土坑,连件像样的家具都没有,甚至连电灯都没有,红漆斑驳样式老旧的桌上放着几根蜡烛。chuáng上两个老人抱在一起盖着两层薄薄的棉被。被面许久都没拆洗过了,两个人头挨着头,睡得很安详。
我上去要摸鼻息,钩子拉住了我,红着眼摇了摇头。
“我去报告给傅队长,唐医生,那家老乡家的孩子发高烧,你去看看。”钩子说,“十五分钟后,我们继续向六点钟方向搜救,这个小山头那边还有人。”
有时候悲伤的力量能激发很多东西。
比如希望,比如信仰。
或许是因为天太冷了,麻药作用的时候已过,可是我丝毫不觉得疼,反正整个人的四肢都轻快起来。上坡虽然累,可幸好是顺风,被chuī着走,脑汁好像都冻成了冰碴。
“哎,我们聊聊天吧,这风声怪瘆得慌的。”
章鱼是嘴闲不住的家伙,“好啊,聊什么?”
我想了想,“……聊叶榛吧。”
“你不是不让提他嘛,我可不想回去被叶子当菜切,他一直在练腕力,飞刀知道吧,小叶飞刀,例无虚发。”
“他的手恢复得很好吗?”
“嗨,听说被那帮bào徒孙子扣着人当人质差点耽误救治,能恢复到现在已经不错了。当初刚到我们队当教官时,怎么说呢?别说负重越野训练了,连跑步都成问题。说起来多牛气的一个狙击手,连枪都端不稳,控制后坐力都能把衣服浸湿了。”
52书库推荐浏览: 水阡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