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一世美人骨_墨宝非宝【完结+番外】(55)

阅读记录

  卧榻上的男人,经过与清河崔氏的彻夜长谈,早已倦意浓重,脸色在清晨的日光下。显得越发苍白,白得有些吓人。

  有人捧来药,他接过,在蒸腾的白雾中,不停轻咳着:“幸儿。”

  偌大的东宫,安静极了,唯有他的声音。

  这是他年幼时,唤她的名字。幸儿,他每每念这两个字都温柔至极,而也只有他会如此唤她,她已经十年没听过这两个字。

  她走过去,依靠着卧榻,靠在他身边。

  面前的太子,微微抿了口药,似乎不太想喝,却还是qiáng迫自己喝着。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地喝着:“我为你定了婚期。”

  有什么,悄然在心底碎裂开,她轻轻嗯了声。

  太子哥哥慢悠悠地说着,她要远嫁到江水以南,那个据说山水极美的地方。她听他说着,未有太多言语,倘若她的远嫁能成全哥哥的天下,她自然会欢喜地披上嫁衣,为唯一爱的人,嫁出去。

  那日,她在太中从清晨到日暮,贴身陪伴,恍如儿时qíng景。

  雪映红梅。她陪他,赏雪亦赏梅。

  “残柳枯荷,梅如故,”他看着雪,眉目间的神qíng不甚分明,“不知你出嫁后,是否还能看见雪映红梅。”

  她匆匆出嫁,没过多久,便听闻小南辰王谋反,被太子赐剔骨刑。

  随后,传来太后bào毙的噩耗,太子登基,称东陵帝。

  那晚,她的新婚夫婿感慨:小南辰王一死,这天下必将大乱,幸而她已远嫁。那民间传闻中,太子妃与小南辰王的旖旎qíng事,就连这江水以南的百姓都有听闻,甚至连夫婿都玩笑过,那场谋反,或许是东陵帝一怒为红颜,所做下的一场戏。

  她不语。

  是与不是,都已成事实。

  东陵帝登基三载,bào毙,未有子嗣,天下大乱。

  她这个幸华公主,却因远嫁,远离了那些疆土之争。

  后史记:

  幸华公主,与东陵帝手足qíng深,后远嫁江水以南。

  帝登基三载,bào毙,天下纷争渐起,公主因忧心故土,于翌年郁郁而终。

  太子哥哥。

  江水以南,气候宜人,唯一遗憾的是,这里……当真没有雪映红梅。

  若有来生,仍愿相伴,夏观莲荷,冬赏红梅。

  番外二人间炊烟

  “站住,那两个孩子!”

  十一吓了一跳,眨着眼睛看抱着自己的三哥。

  “不怕,有三哥。”三哥拍拍她后背。

  有十几匹马近前,仍旧在轻轻喷着鼻息,历经沙场的战马,也当真自带着煞气。

  她紧抓着三哥的衣襟,仰头去看马上的人在两人身后的那个人,手握缰绳,背对着日光,略微仔细地去看他们两个半大的孩子。

  那一双漆黑清润的眸子,越过四个护卫,悄无声息地望进了她的眼睛里。

  十一小心翼翼地回望着他,四周好静……静得只有她自己的心跳。

  几声尖锐的响声,四个护卫的剑已出鞘,明晃晃的四把长剑将三哥和她护在了当中。虽然面对那十几匹战马,面对那些洗不去一身煞气的将领,甚至要面对连当朝太子都要礼让三分的小南辰王,他们四个护卫也要守住自家小姐。

  她何曾见过如此阵仗,吓得往三哥怀里扎了扎,只是眼睛仍旧忍不住去瞄他。

  周生辰终是收了视线,持鞭的手,随意挥了挥:“不必为难两个孩子,我们走。”说完先行喝马,就如此扬长而去。他身后的将领虽然仍有疑虑,却不敢再说什么,一一喝马,紧跟上早已消失在路尽头的小南辰王。

  这就是她的师父。

  十一望着远处的尘土飞扬,还有那一抹白影,心跳得越来越慢。她知道三日后就要随父亲前去拜师,而他,就是她日后要对着的人……

  如此意外的初见,在她心中一埋就是七年。

  七年前的她,要借助三哥的手臂,才能趴在城墙上看到周生辰,而七年后的她,已经能站在任何一地方,看到想要看的他。

  只是他来去匆匆,在这七年间,哪怕是逢年过节也大多在边疆度过。

  即便是归来,也多有师兄姐陪伴左右,似乎除了藏书楼,她便只得远望着他。

  除夕前几日,崔府遣人来接,她却说自己染了风寒,不宜远行,擅自做主留在了王府。三哥听了信儿,倒是真慌了,从宫中带了御医来诊脉,老御医蹙眉半响,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把三哥急得团团转。

  “十一,你何处难过,写给三哥看?”三哥猜想或许是她不愿说给外人听,将御医遣到门外,俯身在chuáng边,轻声问她。

  她眼睛亮晶晶的,扑哧就笑了。

  “怎么笑了?”三哥摸不着头脑,伸手摸她额头,“莫非真是病坏了?”

  她摇头,伸出食指,想要在三哥手心写些什么,却迟迟未有动作。

  三哥自幼宠她,为她甘愿放弃逍遥生活,在朝中谋一闲职,只为能在长安守着她。若这世上还有谁能说实话,怕也就只有三哥了。

  她犹豫着,终于写了出来:我想等师父回来。

  “等小南辰王?”

  她轻颔首。算起来,这半年总有捷报传来,师父却从未回王府,她就如此从初夏盼到了深秋,再到今日……已是除夕夜了。

  她想,他该回来了。

  三哥莫名沉默半响,眼中深意满满:“他的徒弟都已早早回家过年。倘若他不回王府,你岂不是要独自守夜?”

  她想了会儿,笑笑,默默地点了下头。

  师父若不在,她就替师父在王府守夜,也算清净。

  三哥终是成全了她,她满心欢喜,将三哥送出王府。昨日落了雪,此时王府中的红梅尽积了雪,红白一片,煞是好看。她送走了人,带着两个侍女,一路慢悠悠走过来,忽然就站在一枝红梅下,曲指,弹向枝头。

  小树枝颤巍巍地抖动着,落了雪,露出湿漉漉的。

  去年今日,他就如此做过一次。

  她笑,闭上眼睛,想着他站在红梅下的模样。心系江山百姓的小南辰王,站在梅树下做如此无聊事,当真率xing,也当真让人惊奇。去年的她跟在他身侧,看到了,就忍不住笑,而他似乎也察觉了,回头看她。

  那双温润漆黑的眼眸里,只有她和红梅。

  “小姐?是否要准备用晚膳了?”身侧侍女轻声打断她。

  十一回过神,仿佛被看破心思,竟一瞬间红了耳根。摇头,再摇头。

  侍女见她忽然如此玩闹,只觉得小姐的病似乎好了些,也算是略松口气。但一见小姐摇头拒绝用膳,又添了几分忧心,在十一回房看书时,仍旧去准备了极丰盛的晚膳。虽不是团圆饭,但除夕夜还是要讲究一些。

  毕竟十一身份尊贵,委屈不得。

  岂料饭是备好了,十一却捧着一卷书,从艳阳高照看到了灯火满堂。她只在饿到极点之时,起身去挑了一盘点心,便又回到书案旁,不紧不慢地摆起了棋局。

  到夜极深了,也不见有何困顿。

  面前的黑白子,早已模糊了时间,她撑着下巴看许久,才会落一子。

  人影在chuáng上,也始终静悄悄的,如同这影子的主人一般,耐心极了……

  “热些酒来,”忽然又声音闯入,她猛地抬头,乌溜溜的大眼睛里尽是那人的身影……他走近前,垂眸看棋盘。

  一时身后尽是此起彼伏的问安声。

  他却又像想起什么,随口道:“今日事除夕夜,再拿些花椒来。十一在和自己弈棋?”

  她颔首,从榻上下来,亲自倒了热茶。

  茶是热的,她早已叮嘱过,一但茶温了便要立刻换的。因为她知道,他会回来、

  侍女见小姐肯动了,满心欢喜嘱人去重新热了饭菜,准备晚膳。她见满桌饭菜和笑吟吟坐在身侧的师父,忽觉饥肠辘辘,终有了用膳的念头。

  周生辰自手边拿过温热的酒壶,为她倒了一小口,反手也为自己添了满杯。时宜(十一)意外看他,这么多年,他竟是头次要自己饮酒?他仿佛看透她的疑惑,温声道:“除夕之夜,就要和家人喝一杯花椒酒,才算是开始守岁。”

  她恍然,记起杜甫确有诗说过:守岁阿戎家,椒盘已颂花。

  只不过崔家并未由此习惯,在王府……似乎也从未如此过,她反倒是忘了。

  他边说着,边将琉璃盏中的花椒撮出一些,为她放到杯中,也为自己添了些。这一桌只有他和她,所以杯子也是一对的,十一看着那一对翠色酒杯,眨眨眼睛,笑了。

  团圆饭,守岁夜。

  这是她和他过得第一个除夕,只有她和他两个人的除夕夜。

  而这也是她和他过的最后一个除夕夜。

  三年后,她离开王府回到崔家,学习大婚礼仪,他领旨出征,肃清边关。

  返家途中,恰逢大雪。

  她竟在从未到过的地方,度过了一个除夕夜。

  如今她将要奉旨完婚,身份越发尊贵,沿途官员均是恭敬随侍,更为她让出宅子。来接她的是三哥,似乎母亲知道,也只有三哥能让她安心。偌大的王府,唯有小南辰王能让她开怀一笑,偌大的崔家,也仅有三哥一人能让她尽qíng落泪。

  那夜,她只要了笔墨纸砚,和一壶酒,一盘花椒。

  就连三哥也不得入内。

  王府十年,她最擅长琴和画。

  她喜好执笔作画,却连独自一人时,都不敢画下他的眉眼,唯有将他藏在山水花糙的风景中。那一幅幅画,她尽数留在了王府,挂在了自己曾住的房里。她想,这些画并非仅有她一人懂得,她画中藏着的那个人一定会懂。

  当他凯旋而归,看到那一屋画卷……

  她停笔,泪如雨下。染了纸膜,也染了纸上的人。

  她两杯酒下,已有七分醉意,挥笔而就,不再是莲荷花糙,竟在他身后空白画卷上补上了山川河流,百姓人家,更有炊烟袅袅,绵延千里。

  他胸中天下。

  并非是战功赫赫,并非是尸骨成山,而是这山川河流中的百姓人家。

  人间炊烟,战场硝烟。

  他一生无妻无子,置身百里硝烟,不过是为换这人间炊烟不断,千里绵延。

  而她,学画十年,终于在今夜画出了一个人。

  那眉目,那举手投足间的风华,都只有他。

  她一卷而就,终究画成了他。

  番外三百年相守

  文幸三年忌日,他们才再次回到镇江老宅。他们从墓地返回,周生辰竟然意外提出,要来进香。她意外极了,却没有反对,只是把最小的周慕时抱在腿上,有些好笑地看他,“我的科学家,你怎么忽然开窍了?”

52书库推荐浏览: 墨宝非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