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生辰把她送到住宅小区,并没有让司机开车进入,反倒是走下车,步行把她送到了楼下,说:“我最近三个月,都会在镇江和上海往返。”
“镇江?”
“是,镇江,很奇怪吗?”
“也没有,我父亲的祖籍就是镇江,”她笑,“虽然不怎么回去,但听到这个地名,还是觉得亲切。”
他笑起来:“很巧。”
“是啊,真巧,”她想了想,还是比较好奇地问了句,“还是不习惯用私人手机吗?”
“不是很习惯,”他笑,“你手机里的那个号码,可以随时找到我。”
她点点头。
然后,两个人都安静了。
值夜班的保安坐在大堂里,他认识时宜这么个大美女,却是初次见她和个男人在一起,忍不住好奇地用眼睛瞅这里。
“我走了?”最后还是时宜先开口。
“好,再见。”
她转过身,从书包里找门卡的时候,门已经嘀地一声打开,她怔了怔,听见保安的声音从玻璃门里传出来,招呼她进门,这才恍然。
时宜忽然又回过头,看着他,再次说:“我走了。”
她甚至想象的到,自己的表qíng有多么舍不得。
周生辰微微展颜:“再见。”
她把那个号码存下来,却一直没找他。
她想,自己应该还是顾忌到了偶然听到的那个“未婚妻”,二十几年的生活,从稚儿到一个普通的女人,她起码学会了认清现实。
她的愿望,只是再见到他。
连这种亿万分之一概率的心愿,都让她达成了,再有奢求,就是妄念。
那晚过了不久,就是清明节。
因为去年爷爷去世,就葬在江苏镇江,所以今年的清明节,自然就要回去扫墓。大概凌晨五点多,父亲就开着车,带着母亲来接她。
时宜睡眼惺忪地坐在车后排,靠着母亲,时睡时醒地,竟然快三个小时了,仍旧堵在沪宁高速公路。从天黑睡到了日光明媚,母亲始终在和她闲聊着,估计也是怕后排两个人都睡着了,作为司机的父亲就会犯困,出什么危险。
当然,自从大学毕业,聊的内容十有□,是婚事。
“最近有没有jiāo什么男朋友?”
“没有,”时宜靠着母亲的肩膀,嘟囔着说,“没有,没有,没有”
“遇不到喜欢的?”
她没吭声。
母亲察觉到她的异样:“遇到了?”
“遇到了,”她笑,“但是他可能,快要结婚了吧?”
母亲微蹙眉:“是不是工作中遇到的?”
父亲也从后视镜看两个人。
时宜这才有所察觉,自己的话,太像是寻常的家庭剧中,貌美女子cha足别人爱qíng的故事,忙不迭摇头:“只是认识了一个人,有些好感,其余的什么也没有。”
父母都略微松口气。
她把头歪在车窗上,听母亲继续感叹,生个太漂亮的女儿也很耗费心神。从时宜初中起,母亲就开始担心社会上的少年骚扰她,放学上学,都要亲自接送,幸好时宜看上去除了喜欢读书和古筝,就没什么别的爱好。
所以母亲只需要防外贼,而不需要看管自己女儿是否会和坏小子跑掉。
“有时候呢,你妈妈很矛盾的,”父亲笑著补充,“既担心你眼光太高,嫁不出去,又担心你因为太漂亮,被一些有钱有势的人,骗了做不好的事qíng。”
时宜抿嘴笑:“不会的,我不喜欢钱。”
见过生死轮回的人,根本不会被这些东西俘虏,否则那一趟阎王殿就算白走了。
车到收费站时,他们终于看到了堵车的源头。有整整三个收费站出口,都被隔离开,其中一个,是空置的,而两外的两个车道,不断进出着各式轿车。
“特权车?”母亲问父亲。
“不应该是,”父亲忽然想起小叔叔说的话:“想起来了,时峰说过,这十天镇江都在进出一些富商,在做什么投资项目。”
母亲更奇怪了:“镇江这个地方,能做什么大投资项目?”
“不是投资镇江,只是会议地点在这里,”父亲简单解释,“中国的工人费用世界最低,很多跨国企业都在中国建厂,再销到海外,所以,长江三角洲最发达的就是制造业。”
时宜笑起来:“这就是madeinChina的典故。”
“差不多,”父亲是大学老师,自然会比较关心这些东西,说起来倒是头头是道,“不过,这几年,这里的工人工资上涨的厉害,很多企业开始撤去东南亚。所以,很多小企业都陆续倒闭了,估计再有五年,制造业会有颠覆xing的地震。大批工人失业、工厂倒闭,三角洲震dàng,必然波及全国经济。”
“好了好了,”母亲听得头疼,“这和堵车有什么关系。”
“所以,才有人邀请各大富商来投资啊,”父亲笑,“这就是经济学的魅力,你预测到数年后的灾难,就要先想办法,在灾难未发生前,进行拯救。”
“很有远见。”时宜评价。
“不仅要有远见,而且还要有实力,可以吸引更多的投资。”父亲下了定论。
时宜喔了声:“还要有良心,挽救民族经济。”
“对,良心。”
父女的对话,彻底把母亲逗笑了。
他们说话的间隙,从远处来开来了几辆黑色的轿车,车速不快,根本不像在高速公路上行驶的速度,但仍有车礼貌避开。
几辆车,从唯一空置的出口,穿行而过。
车牌一晃而过,时宜没太看清楚,却总觉得,非常像是周生辰的车。
这么一路说着,他们终于蹭出高速。
到公墓,已是九点多,明明是两个多小时车程,却耗费了四个小时。扫墓时间并不长,父母这次来,也是为了和父亲家的叔伯聚聚。这些长辈中,小叔叔家境最为殷实,也算有几个制造工厂,所以自然承担了招待亲友的任务。
众多长辈在客厅闲谈,时宜百无聊赖,走进堂妹房间。
小姑娘还在念高中,正是勤奋读书的时候,看到她很是欣喜,一把拉住她,要她帮自己看作文题目。时宜扫了眼,与清明有关,还真是应景。
她想了想,列了个大纲给堂妹。
放下笔时,看到书桌的角落里,放着几张请柬。
正是来时父亲所说的那场活动,非常华丽的名单,绝大多数是跨国企业,甚至还有很多和制造业毫无关系。时宜平时不太关注这些,但请柬的水印却吸引了她。
套色木刻水印。
专为做请柬刻的版画,手工印制而成。
不过时宜手中的这个,只是普通印刷版本,并非是正本,起码不是亲自递给那些金融大鳄的请柬,而只是复制的外围请柬。
而最吸引她的,是水印上,用小篆书写的“周”。
是周,不是周生。
可为什么会想到她?
时宜想到的,是那个深夜的周生辰,低调,而又与众不同。
“堂姐,手机,”小姑娘埋头做题,头也不抬,“你手机响。”
她回神,拿起来看,心忽悠地飘了飘。
堂妹在,她不好意思清嗓子,直接接听了电话。
“时小姐,你好。”是上次那个司机的声音。
“你好。”她似乎已经习惯,这样的方式。
周生辰很快接过电话:“抱歉,我不太会用手机拨电话。”
她嗯了声:“没关系。”
“在镇江?”
“刚到不久,你怎么知道我来了?”
他笑:“你刚刚通过高速收费站,我就知道了,只是抽不出时间和你说几句话。”
☆、第七章昔日的镇江(1)
“高速收费站?”
“你应该有所耳闻,”周生辰倒是没有隐瞒,“这段时间镇江很特殊,所以,往来的车辆都会有记录。”
时宜明白了一些:“我听说了,但是——”
即便是有所记录,怎么会这么快知道,这辆车上坐着是谁。
除非从他们进入镇江后,就有人如影随形,查清了车上人的身份。
时宜这么想着,并没问下去。
“我这里,有你及你家庭的资料,非常详细,所以只要你父亲的车进入镇江,我很快就会知道,”他的声音有些抱歉,声音更是难得的温和,“具体原因,我会当面和你解释。现在,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时宜有些奇怪,但仍没犹豫地说:“你问吧。”
会是什么问题,能让他忽然打来电话。
周生辰的语气,非常特别,可她让他说的时候,他却安静了。时宜倒是不急,靠在书桌旁,拿起笔,敲了敲堂妹的额头。
后者捂住头,狠狠剜了她一眼,低头继续做题。
“我现在,需要和一个人订婚。”他忽然说。
出乎意料的话题。
像是冷风chuī过心底,冷飕飕,竟有难掩的苍凉。
她淡淡地嗯了声。
投胎再为人,本该抹去所有记忆。是她违背了自然规则,由此带来的心酸无奈,也只能自己吞下去。她很快就换了个姿势,靠着书桌,脸朝向窗外。
她相信周生辰再说下去,自己一定会忍不住哭出来。
所以面朝无人的地方,会好很多。
周生辰再不出声,她甚至会想,电话是不是断线了。
结果还是她说:“我听说了,你有个未婚妻。”
“听说?”
“嗯,在西安的时候。”
“我并不认识她,只是当时,接受了长辈的好意。”
时宜听不懂,也有些赌气,不想追问下去。
视线逐渐模糊着,不知说什么好。
“但是,我现在想要改变计划,”他继续说着,“时宜,你,愿意和我订婚吗?”
时宜以为自己听错。
没有任何准备,难过的qíng绪还在,他忽然这么问,让她一时竟分不清时空和时间。周生辰,他说……他要订婚?
“你可以拒绝。”周生辰的语气,很淡。
她想起很多,又什么都不记得。
只是好像,在上一世的记忆里,他都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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