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航没动,依旧定定看着他,只是眼里有些什么东西燃起,又很快熄灭。
热气拼命地想冲出眼底,凌飞用极大的力气才没让它们失控。
“周航,我不是你老婆。”
很长一段时间,两个人都没说话。可世界并没有静止,沉默蔓延的压抑感让身在其中的人几近窒息。
终于,周航从凌飞身上下来,靠着墙角,点了根烟。
凌飞láng狈地爬起,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呵,挺好。
走过去把刚刚给周航的矿泉水捡起来,拧开,一口气灌进去半瓶。心里难受,冰凉的水进去瞬间就蒸发殆尽,依旧火烧火燎的疼。
其实他不乐意说狠话,总觉得气头上的口不择言往往比任何其他都还要伤感qíng,可其实没心没肺起来,有什么感qíng能伤呢。就像他在深圳的时候,晚起晚睡,浑浑噩噩,整个人都飘着,飘着飘着就虚无了,就没感觉了。而这会儿,他才真真切切感觉到那份疼。
什么时候,重又双脚落地了呢。
夜上浓妆,不知何处来的光照亮窗外,莹白色的柔和光影中,细小的雪粒随着风急促地往下落,源源不断。
周航从烟盒里磕出第六根烟时,凌飞没忍住,出了声:“别抽了。”
周航从不是个烟鬼,一包烟他有时候能抽上两个星期。
可这会儿,他却只是抬眼看看凌飞,末了将烟盒里所有的香烟都倒出来,还有五根。
凌飞不再说话,坐在不远的地方,看着男人一根接一根,吸光了所有。然后起身推开窗,任由冷风夹着雪粒飞进来,冲散一室烟味。
“不早了,我让酒店再给你开间房吧。”凌飞说着走到座机旁边,但还是在拨号前回过头来,仿佛征询对方的意见。
周航忽然起身,进了浴室。
凌飞无奈地叹口气,放下电话直接去了一楼前台。
小姑娘一脸为难:“一张身份证只能开一间房。”
凌飞无语,后悔没先打个电话。
小姑娘目送他离去的时候忽然说:“你脸红了。”
凌飞站在电梯里对着镜面不锈钢看了半天自己的红脸蛋儿,确认,那是被扇的。
回到房间,周航还在洗澡,凌飞想了想,把衣橱里一直没用过的另外一件浴衣拿出来挂到了卫生间门口。其实他住的是个双人房,只不过不是标间,而是一张大chuáng的那种。
做完这些,凌飞才觉出来累和饿。平白无故打了场架,晚饭还没吃,一祖宗正搁自己浴室里洗澡,还真是个喜气祥和的年关!
不自觉打了个哆嗦,凌飞才发现窗户还大开着,忙走过去要关,周航正好洗完澡出来,见状来了句:“下雪了。”
凌飞拉上窗户,不知道说什么,半天,才“哦”了一声。
周航没穿浴衣,只是用浴巾围着下身,房间因为刚刚的开窗而有些冷,男人打开电视机,特自在地坐到chuáng上,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自己家。
凌飞这叫一个憋气:“你再去开个房!”
“这里就挺好的。”周航随意地调着台。
“那就把身份证给我,我去开!”
“出门太急了,没带。”
“……”
耍赖的周航,凌飞没见过,也招架不住。
“去洗个澡吧。”男人放下遥控器,转过头来,脸上没什么表qíng,却又好像藏了很多qíng绪,“我什么都不做了,就想和你安安静静呆一会儿。”
凌飞没说话,也没动,只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一抹苦笑爬上周航嘴角:“信我一次那么难?”
凌飞也笑了,浅浅的,似有若无:“你刚才说不打我。”
没再给周航说话的机会,凌飞转身进了浴室。
站在花洒下面任水流冲掉全身的疲惫,凌飞长长地舒口气,忽然灵光一闪,没身份证……你妈没身份证能让上飞机?!糊弄傻子呢!呃,不对,这不等于间接骂自己了么==
好吧,那他还是坚信周某人是颠簸了三十多个小时特快火车过来的吧。
洗完澡,其实凌飞也就冷静得差不多了。他和周航就这样,闹么,能闹翻天,可也就一阵儿,毕竟不是红牛代言人,这就好像打游戏的时候嗑药,不管什么药水,加攻击的也好加bào击的也好抑或是加魔法增幅,总归有个时限,时间过了,状态也就没了。
用浴衣把自己个儿严丝合fèng的包好,凌飞才拉开门走出去。
一股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凌飞疑惑地走过去,只见周航正坐在桌前大快朵颐,看他来了,忙把另一碗泡面推过来:“刚弄好,我都怀疑你掐着时间出来的。”
凌飞有些晕,他怀疑刚刚淋浴的时候水温调得太高了。肚子一见食物便搞起了独立,叫得像擂鼓。凌飞想无视它,可身体却不由自主地走过去,坐下来,愣愣地拿起叉子挑了一大口吸溜进去,温暖而浓香。
有些什么东西从眼睛里滚出来,落进了塑料碗。
凌飞死死低着头,有些不可置信。周航结婚的时候他没哭,周航要分手的时候他没哭,甚至于周航揍他的时候他都没哭,现在,因为一碗方便面,他居然哭了。呵,还有比这更搞笑的么?
或许是凌飞刻意掩饰,又或者是吸鼻子的声音和吸方便面的声音太相像,直到吃完,周航也没有发现凌飞的异样,而那时,凌飞已经控制住了qíng绪,顶多眼睛红了一点,但暧昧的酒店灯光完全可以盖住这些。
最终,周航也没有开新的房间,而是躺在凌飞的chuáng上,抱着chuáng主人,相拥而眠。
凌飞反倒是先入睡的那个,依旧是习惯xing的往人怀里钻,迷迷糊糊里还咕哝了好几句“袋鼠妈妈”。周航没听清,但也知道问不出个所以然,所以只是静静抱着对方,过了很久,才慢慢入睡。
凌飞做了个梦。梦境中,他和周航一起穿越到了童话书里,那是《一千零一夜》,而且一页一个故事,恰恰也是一千零一页,他就跟周航从这一页跳到下一页,下一页跳到下下一页,途经高山,大河,城堡,宫殿,荆棘,坦途,认识了王子,公主,国王,皇后,财主,农夫,终于在日落的时候,抵达最后一页。那是个很温暖的故事,母亲爱孩子,丈夫爱妻子,国王爱子民,他们被邀请到宫殿吃了顿异常丰盛的晚餐,然后躺在天鹅绒的chuáng榻上,有仆人打扇。他们几乎爱上了那里,再不想前行,可国王听见这个请求后却连连摇头,说你们只能在这里过一晚,因为这是第一千零一夜,等太阳升起,你们的旅途就结束了……
周航睡得并不安稳,他有认chuáng的毛病,换了新的地方总会有排异反应,所以当凌飞的手机在chuáng头柜上开始唱歌的时候,他几乎是第一时间伸手把它拿了过来。
金子?
周航眯起眼,迅速把这两个字在脑袋里过一遍,发现数据库里提不出任何与之相符的。但这并不妨碍他从容地按下接听键。
“起chuáng啦起chuáng啦——”
周航是把电话贴在耳朵上的,于是一记魔音贯耳,刹那让他耳鸣起来,仿佛无数蜜蜂在他耳朵旁边嗡嗡飞。
轻手轻脚地下chuáng,周航一边往厅里走一边努力张嘴运动下颚骨好让耳朵舒服些。
“怪物?喂?你他妈不是又睡着了吧!”
周航深呼吸两次,觉得身体机能大致正常了,才淡淡地问:“找凌飞?”
电话那头明显一愣,下意识答了句:“嗯。”
“你哪位?”
“金云海。”话一出口金云海才反应过来,“你谁啊?”
“周航。”
“……”
沉默,微妙地蔓延。
两个陌生人,各自占据电话一端,互通了姓名,却依旧陌生。
最后还是金云海先没了耐心:“你让凌飞接电话!”妈的,他打手机还得让人去找机主,这什么乱七八糟的!
结果那边给出的回答是:“他还没醒。”
金云海这叫一个冒火,二话不说直接挂了电话,彼时电梯门正好打开,他便气势汹汹一路走到头,确认两次门牌号无误,抬手,开始砸门!
周航因为怕吵着凌飞,所以一路走一路讲电话最后基本就站到玄关了,金云海这一砸门,给他吓一跳,鉴于通话结束和砸门二者的间隔时间实在太短,周航也没往一块儿想,以为是酒店的人,结果刚打开门锁,就看见十厘米宽的门fèng外立着一气势汹汹怎么看都不像好惹的家伙,周航那要拿下链锁的动作便停住了。
金云海皱眉等半天,明白了,合着人家根本就没打算给他全开门!
没辙,他只能冲着那巴掌宽门fèng里的陌生男人问:“凌飞呢?”
周航上下打量金云海半天,还是摸不准这人的属xing。门外的家伙浑身上下没一点能和凌飞的朋友群契合,无论是狐朋狗友还是chuáng上pào友,都不像。
“cao,问你话呢!”金云海是真烦这种装深沉的,又不是听不懂中国话,非他妈让人一句话问三遍。
终于,在金云海爆发之前,周航出声了:“睡着呢。”
三个字,暧昧扑面而来。金云海怕是自己多心,特意重新打量了眼前的男人,那睡眼惺忪的脸,还算过得去的身材,随意披着的一看里面就啥都没穿的浴衣……得,还真他妈暧昧到极点了==
周航被对方打量的视线弄得不大慡:“你是他什么人?”
“哥们儿。”金云海想也不想,之后问,“你呢?”
“他男人。”
“……”好,真好,金云海发誓,这是凌飞在新年最后时光里送自己最好的礼物,“凌飞,你他妈就是头猪也该醒了——”
金云海的咆哮气壮山河,直冲云霄,周航压根儿来不及反应,比如关门什么的,那厢凌飞都穿着睡衣晃晃悠悠走过来了。
金云海打眼儿一看,好么,还真是头猪,不对,应该是猪头,那脸是睡落枕了?真有才,能睡肿。
“谁gān的?”金云海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一股邪火就在身体里横冲直撞。
“金子?”凌飞走到周航身边,歪着头,跟他一起看门外,“你gān嘛呢?”
金云海莫名其妙,他能gān嘛,他妈他站在门口进不去瞎子都看见了吧!
“靠,你先让我进去!”
“哦。”凌飞迷迷糊糊地就要卸链锁,可手在上面鼓捣半天,愣是没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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