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清景是微凉_颜凉雨【完结+番外】(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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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无语,气也不是,笑也不是,只好捡实话来说:“监狱里哪个管教不是那样儿?你要当上皇上,也一个味儿。”

  小疯子嘁了一声,不说话了,继续埋头穿衣服。

  我打了个哆嗦,赶紧也捡起枕头旁边的衣服往身上套。

  小疯子聪明着呢,所以有些话不用说太多,点一下,就透。那些管教,扔大街上至多就算个公务员,你要是个平头老百姓,他就是长臂猿也管不到你头上。甚至你俩开车追尾了,你都可以从车上跳下来对其破口大骂,反正和谐社会人人平等。但在这里,他们就是皇上,有时候可能他们并不是故意要有某种优越感,就像我们这些蹲苦窑的也不是天生就会装孙子,可那话怎么说得,环境改造人哪。

  “不过那俩人也真是想不开,”穿好衣服的小疯子打个哈欠,一脸没睡饱的样儿,“听说都服刑一半了,顶多还有个四五年就能出来。”

  “可能是真熬不住了呗……”我垂下眼睛,想起了自己刚进来那会儿的躁狂。

  “有什么可熬不住的?”小疯子问我,特认真。

  对视两秒,我重重叹口气,把那个凑近的大脑袋推开:“地球上的事儿没法和你解释。”

  火星宝宝不乐意了,一副“老子还不乐意听了呢”的表qíng,气势汹汹地离去。

  眼见着小疯子进了厕所,一旁围观的周铖微笑调侃:“其实某些火星jīng神值得我们学习。”

  “所有监狱里的犯人都没心没肺油盐不进智商二百死xing不改?”我被自己的假想逗乐了,“那政府容易疯。”

  金大福正好洗完脸回来,看了我俩一眼,然后弯腰往chuáng底下塞盆。

  我好心提醒:“有话你就说,别憋着。”

  把盆安置妥当,金大福直起腰,目光深邃而凝重:“还有五分钟集合吃饭,你俩能赶紧洗脸刷牙完后路上在嘚吧么?”

  这是个很好的提醒和建议,于是我把毛巾往身上一搭,同时拍拍大金子肩膀:“放心,我冯一路从不gān挖人墙角的缺德事儿。”

  语毕,我刺溜一声直奔水龙头,可还是慢了半步,让妒夫在我屁股上留下半拉鞋印儿。

  这场雪时而大如白鹅毛,时而细如小米粒儿,下下停停,持续了整整三天。

  俞轻舟也消失了三天,据说——又是据小疯子说,他总是有诡异的信息来源——那厮得了几天带薪休假,在家歇着呢。

  我分析可能是监狱也知道在这件事qíng上有点儿委屈王八蛋了,于是考虑到照顾同志qíng绪,来了这么一手。金大福对此完全没兴趣,所以不予置评,小疯子认为我美化了政府,真实qíng况很可能是为了防止王八蛋带着qíng绪工作容易出事儿,所以qiáng制冷却几天,周铖和花花应该是同意我的,但他俩真不是那高调表态的人,所幸隔壁几个号的狱友们对此很认可,怎么说呢,虽然对俞轻舟谈不上喜欢,但客观的讲,都觉得他对犯人还不算太后爹,同时认为监狱的处分也是没办法中的办法,不做点样子给上级看,领导不好jiāo代。总而言之就俩字儿,倒霉。

  周末,天气放晴,犯人防风,我终于在cao场看见王八蛋。样子倒和放假前没什么变化,没消瘦,没枯槁,只是少了些jīng气神儿。懒洋洋倚在光秃秃的树底下,时而看看天,时而发发呆。

  我悄无声息地靠近,想搞个偷袭——我承认此举有点儿不知死活而且完全是闲得蛋疼吃饱了撑的,但就这,还是在查两步的时候让人发现了。

  王八蛋的表qíng没什么大变化,只是略微挑了挑眉毛:“怎么,想跟管教谈心?”

  我揉了揉被冻脆的耳朵,疼得嘶嘶吸气:“报告管教,是。”

  俞轻舟没想到我答得这么痛快,露出饶有兴味的笑:“那说说吧,想谈什么?”

  我对上他的视线,声音朗朗:“监舍的暖气可能有点问题,这几天一直不冷不热的。”

  俞轻舟愣住,表qíng囧起来:“就这个?行,我让后勤给市锅炉房反映反映。”

  我咧开嘴:“一定要落实到位啊,管教。”

  俞轻舟气得不轻,那表qíng像要踹我:“你还有正事儿没,没有滚蛋!”

  太阳不知何时躲到了云后面,整个天空显得灰沉暗淡。不过有了表qíng的俞轻舟整个人亮起来,眼见着就要恢复成我熟悉的王八蛋了。

  于是我挺舒坦,也挺安心,说不上为啥。

  “还愣着?等我踹你啊!”王八蛋作势要抬脚。

  大老爷们儿被踹两下又不会怀孕,于是我特淡定地等待管教光临。

  王八蛋的表qíng有点儿抽搐,最后从牙fèng里蹦出几个字儿:“我发现你越来越滚刀ròu了。”

  这是称赞,我坚信。

  不知打哪儿刮来一阵北风,像刀子一样割得人脸疼,我把囚服往上拽拽,企图弄出点儿中华小立领的范儿,却忽然听见王八蛋低哑的声音:“其实我和你们一样,都在这儿坐牢呢……”

  我抬头看他,他看着别处,侧脸轮廓分明,却是淡淡的苦涩和落寞。

  “不对,”他忽然轻笑,带点自嘲,“还不如你们呢,你们过不了几年就能出去,我这可是无期。”

  “没想过申请调走?”我想起了那个曾经很关心花花的医生。

  “往哪儿调啊,这年头没路子就没门儿,要么就别gān公务员。”

  我沉默。多少人为考公务员挤破头,多少人想要个编制都要不到,这是吃皇粮,是铁饭碗。不gān?除非脑袋被驴踢了。

  “得,别替古人cao心了,先想想怎么好好表现争取减刑吧。”王八蛋终于还是踹出了酝酿已久的那脚,“赶紧找你家小花儿去,他可盯盯儿瞅咱们半天了。”

  顺着王八蛋的指引,我转头去望,果不其然对上一双漆黑的眸子。

  好么,大冷天你不乖乖打篮球看我和王八蛋gān啥!

  但是有一点我要辟谣:“什么我家的,他有名有姓有身份,是个独立的个体。”

  “拉倒吧,”王八蛋一脸受不了,“你要是袋鼠能把他天天揣怀里。”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王八蛋没多久就彻底复原,再不见一丁点儿创伤后遗症。十七号也恢复秩序,死人的监舍空出来当了仓库,原来住那儿的人被安排到了其他屋。

  我已经快进来三年了,虽然其中也有这样那样的状况,但起码平平安安到现在,虽说xing子被磨去了大半,但未尝不是件好事。偶尔夜半时分想想这些,我就觉得自己挺幸运。真的,做人得知足。

  这天早上,我们还在乱糟糟的洗脸刷牙,门忽然被打开,然后王八蛋就大摇大摆的进来了,后面还跟着个很面熟的家伙,虽然抱着铺盖,但同样大摇大摆。

  “这是刘迪,以后就住十七号了,”言简意赅公布完,王八蛋转向我,“冯一路你把上铺乱七八糟的东西收一收,几天没检查内务就给我冒泡是不!”

  得嘞,管教有令哪敢不从,我连忙把上铺零零碎碎的东西都哗啦到塑料袋里,然后把塑料袋塞进柜子,搞定。

  刘迪直接把手里的铺盖丢了上去,压根儿不等王八蛋发话。

  王八蛋也没苛责的意思,虽然皱了眉。

  “先去上工,中午我让人把盆和洗漱用具拿过来。”

  刘迪淡淡点了个头,仿佛在说“嗯,知道了。”

  我瞪大眼睛,十七号其他哥们儿也瞧出了反常。这什么qíng况?谁是犯人谁是管教啊!

  幸亏王八蛋没去帮这家伙铺chuáng,不然我的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都要崩塌。

  上工在即,不容我们多想,看着王八蛋也没让我们自我介绍或者握手寒暄的意思,于是大家用眼神进行了初步的jiāo流后,齐齐排队去开工。

  倒霉催的,上工的时候刘迪就坐我旁边儿。

  果然扎了没两个灯,他就凑过来,一脸不怀好意:“别装相,弄得跟我们不认识似的,那个记忆力变态的好像叫花雕是吧,还有那个咋咋呼呼的叫容什么来着,啧,你们号有点儿意思。”

  我摸不清这人深浅,看不出这人套路,更加没有在意识形态层面接受“以后要跟这人同吃同睡了”的荒诞现实,所以尽管有一肚子话在翻滚,却愣是凭借着qiáng大的意志力咬紧牙关,难得深沉。

  第28章

  中午吃饭的时候,刘迪毫不意外的选择了小炒,坐在离我们这群大锅饭很远的地方。偶尔有其他监区的管教路过,还会同他打个招呼。虽然听不见声音,可从表qíng上看绝对不是“你给我老实点儿”的问候语,更像是……吃好喝好?

  我眯起眼睛,盯着刘迪的背影,猜着刘迪的背景。

  监狱向来不缺有关系的,确切的说,任何地方只要有人,就一定会有关系,社会尚且如此,何况监狱乎。进来这么些年,所谓“特殊照顾”也见过几个,但像刘迪这么嚣张的,少。别的关系户见到管教,不管怎么讲总归还是恭敬的,毕竟县官不如现管,而且你态度越好人家行起方便来心里越舒坦,对吧,毕竟人家寒窗苦读送钱铺路弄上个公务员不是为了专门给你行方便的。可刘迪不,他就像个老太爷一样恨不能翘个二郎腿躺摇椅上晃悠,成竹在胸地等待该来的人来,或照顾,或伺候,或陪说陪笑。

  他是故意的。

  说不上为什么,我就是有这种感觉。他这种故意倒不是和谁有仇,而是他本身不慡,所以周围的都不可以慡,不可以舒坦,必须要“被折腾”。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不慡,我只知道上次知识竞赛的时候他就是这幅尊容了,明明早就知道题,明明胜券在握,可还是没个高兴的模样。愤怒伤心这类激烈的qíng绪很好分辨和把握,但这类“不慡”就很微妙了,仿佛看哪儿都烦,看谁都不顺眼,可又上升不到生气烦躁的程度,于是不温不火地慢炖着,终年保持恒定。

  忽然有人拉我胳膊,回过头来,是花花。

  我的大脑回路还停留在小炒那边儿,于是怔怔地盯了花花好几秒,也没个反应。

  花花微微皱眉,抬手指指我的餐盘。

  我低头看看自己的饭,再抬头看看他,眼神jiāo会个把回合,总算闹明白了——他在催我快点吃饭,因为午饭时间就快结束,而别人的餐盘都已经见底了。

  没时间继续想十七号的新人,我西里呼噜地开始往嘴里扒饭,打仗似的,中间有一口吃猛了,差点儿噎着,幸亏花花及时递过来棒子面儿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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