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市场经济我不懂,那咱就gān点儿体力活吧。
接下来两天,我蹬着三轮车带周铖满市的转悠,几乎把叫得上名字的寄宿高中都转悠了个遍,最后锁定七中。按周铖的说法,此校自习时间最晚,管理最严格,学生最憋闷,于是乎,胃口最凶悍。我无条件信任该结论,因为知道自己没那脑子。
踩好点儿的第二天一早我就大采购去了,临近中午才满载而归。
“来来来,搭把手!”一进门我就呼唤援军,实在是肩膀受不了了,几十斤ròu不是开玩笑的。
放眼望去屋里没别人,就小疯子正在沙发上胡乱按着遥控器,看见我,第一句就是:“你把ròu铺打劫了?”
我一瞧别指望帮忙了,一个侧身把ròu卸下去。套了好几层塑料袋的ròu啪一声落到地上,结结实实。
“周铖呢?”我问。
小疯子往厨房一指:“煮面呢。”
我奇怪,心说没闻到香气呢,结果走进去一看,好么,还真是面,清汤白水,一眼能望到锅底。
“ròu买回来了?”周铖头也不回,就知道是我,很神奇。
“下午咱们有的忙了。”我说。
周铖拿勺子在挂面锅里推啊推,很微妙地来了句:“可惜啊,菜刀只有一把。”
我虎躯一震,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先切条再一起切块儿,这么一根一根得弄到啥时候!”
“我说你下刀的时候能不能看着点儿,这两条切的一个像茄子一个像豆角!”
“冯一路你到底会不会切,知不知道这世上还有种叫做刀功的东西!”
“冯一路……”
是可忍孰不可忍!妈的老子不gān了!
菜刀往案板上一摔,我猛鬼回头:“说这么热闹,你来!”
小疯子正蹲地上配调味料呢,让我吓得手一抖,洒出去半勺。
周铖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书,见状笑笑:“还是你弄吧,让他切,说不定这羊ròu串儿就得变成人ròu串儿。”
我联想丰富的大脑瞬间闪现十根血淋淋的手指头……唔,你赢了,我继续。
于是一下午的时间里,我切ròu切得肩膀几乎没了知觉,小疯子则蹲地上鼓捣了快一个小时的调料搭配,那jīng确的计量和姿势,无一不让我想起初中的化学老师。周铖cha不上手,索xing看了一下午的书,心安理得。
忙活到晚上八点多,才算是把切好的ròu都腌上了,剩下一半没切的放到冰箱先存着——因为没经验,初次打劫ròu铺,劫多了。
第二天起chuáng,我就觉得右肩膀不像自己的了,别说gān活,抬都抬不起来,稍稍动一下,针扎似的疼。这可给我吓着了,脑袋发懵地在chuáng上坐了半天,小疯子莫名其妙,推了我一下,问,你傻啦?就这一下,直接雪上加霜,我整个人嗷一嗓子就嚎了出来。结果给小疯子也吓着了,半张着嘴特惊恐地看着我,仿佛我外星人上身。
周铖睡眠质量再高也禁不住我这么gān扰,打着哈欠坐起来,靠在沙发上睡眼惺忪的看着我:“怎么了?”
我满腹委屈无处诉,又惊慌,又悲伤:“呜,胳膊要废……”
周铖歪头打量我几秒,忽然又扯过被子躺下了:“运动过量休息两天就好,我再睡二十分钟。”
我囧,下意识去看小疯子企图寻找同盟,小疯子很配合,牙fèng里挤出一个字:“靠。”
三月的太阳很和煦,透过窗照进来,驱散了停掉暖气后的微寒。新煮的白粥透着浓浓的米香,配上腐rǔ和老gān妈,也别有一番风味。当然并非凡事都尽善尽美……
“我说咱能换个饭桌么,别总用这儿童版,窝得肚子难受。”小疯子盘腿坐在地上,一边揪着屁股底下的泡沫板一边嘟囔。可怜的泡沫板从矩形变成了不规则图形,眼瞅着边缘还有变成流苏的危险。
“别弄一地泡沫粒儿,回头你收拾啊。”作为独臂大侠,我放弃了端碗这种高难度的动作,直接把碗放桌子上,想喝就俯身过去吸溜,完后空出的手便可以拿根筷子戳起腐rǔ举着啃。
“有洁癖呢嘛,哪轮得上我。”洁癖是小疯子给周铖起的外号,自打那天大扫除之后,摆明揶揄嘲讽。
周铖却对昵称欣然接受,毫无障碍地就将之在听觉系统中同化成了“名字”的同义词。于是这会儿慢条斯理地咽下一口粥,然后平和地与小疯子说:“对了,等会儿我俩一起串ròu。”
小疯子皱眉,下意识指我问:“那他呢?”
我怒目圆睁,抬起左手恨恨指了两下右臂,心声呼之yù出:你怎么好意思!
小疯子后知后觉,也有点儿羞愧,但那仅仅是对我,等面向周铖,立刻又刺猬附体:“不是我俩,就是你,昨天我可配调料来着,就你啥也没gān!”
周铖无所谓地耸耸肩:“我一个人串到是没关系,就怕ròu太多到晚上也串不完,今天就别想出摊儿了。”
小疯子没说话,我先拍了桌子:“不行,今天是huáng道吉日,必须出摊儿!”
事实证明,我在这个“家”里还是很有地位的。吃过早饭,俩人就把两大盆腌好的ròu从冰箱保鲜层里拿出来,开始往事先采购好的铁签子上串。
要说这串ròu也是有讲究的,要肥瘦搭配。如果你一串卖得价格很高,那你可以八分瘦二分肥,口感香,又不油腻。可是像我们这种定价就是低标准的,除了签子短,串ròu也是五五分,一块ròu的一块肥的,间隔着来。
周铖那双手,在我印象里单纯就是用来拿书的,却不想串起ròu串来也很和谐,捏稳,拿起,抵住,用力往下一走,整个过程行云流水,知道的是串ròu串,不知道的还以为绣十字绣呢。但同样的事qíng,在小疯子这里便是别样风qíng了——
“啊!cao他妈又扎手了!”
“啊!这怎么穿不过去啊,这什么猪啊ròu这么硬!”
“啊!冯一路你这块切的也太惨不忍睹了,这玩意儿串上还能有人买么……”
我扶额,深吸一口气,又慢慢呼出,然后才抬头对着容恺笑:“帅哥,安静一会儿你能死不?”
小疯子撇撇嘴,含含糊糊地开始咕哝,我费劲巴拉去听,才听清说的是:“给我点启动资金我能直接开跨国公司,到时候几百万几百万的钱在我手指头里哗哗流,你居然好意思让我这种金手指在这给你串羊ròu串……”
实在没心qíng听下去,我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不爱串别串,外头八十块一天人家抢着来!”
“别,”小疯子偷摸儿看我一眼,又赶紧继续劳动,“八十块也是钱哪……”
一个集体的日子要如何才能蒸蒸日上?那就是当这个集体里最不靠谱的人都开始为“美好明天”而努力的时候。
“都说冰葫芦儿酸~~酸里面它裹着甜~~都说冰葫芦儿甜~~可甜里面它裹着酸~~糖葫芦好看它竹签儿穿~~”
当然,不靠谱依然是本质。
下午三点多,大功告成。我连忙趁热打铁,蹬着三轮儿驮着炭炉木炭还有ròu啊调味料啊等等奔赴七中。因为我胳膊还不太能使劲儿,所以周铖和小疯子也坐公jiāo车过来,于是就造就了三个大老爷们儿一起卖ròu串的宏大场面。
任何一处地盘,只要有原住民和外来者,必然存在摩擦。学校门口也不例外,不管是卖ròu串的卖凉皮儿的卖快餐的还是卖煎饼果子的,清一色娘子军,看见我们就跟看见阶级敌人似的,可因为三个大老爷们儿实在很有威慑力,故而除了向我们投以充满敌意的目光,娘子军们也不敢有旁的行动。
上课中的校园很安静,校园外的街道亦然。远离主gān道,这里清幽的不像都市,反而像桃源,宁静而安逸。偶有小风徐徐chuī来,沁人心脾。
小疯子因为无聊不知道瞎转悠到哪里去了,我只能把这感受同周铖分享,哪知他却微妙地笑,说你再等等。我不知道要等什么,直至十七点整,校园里传来悠扬的下课铃……
“老板你新来的?以前没见过你呢?”
“快点快点快点!我还要回宿舍拿书呢!”
“说实话你们一个月能赚咱们多少钱?”
“你别往这边扇啊,烟都过来了!”
“哎哟我cao,这家好吃!胖头鱼,你赶紧过来这边儿——”
……
沧海变桑田或许要一万年,但桃源变成花果山,只需要眨下眼。
第55章
我从来不知道,一群毛孩子的破坏力居然如此恐怖,五点放学,七点半开始晚自习,也就是说在短暂的两个半小时内,他们便把校门口从北欧田园变成了战火阿富汗。哥斯拉算什么,异形算什么,侏罗纪又算什么,下次拍怪shòu片,直接拉上一群青chūn期少年完活儿了。
坐在马路牙子上,沐浴在混合型食物香气里,第N次扯掉被风chuī到脸上的塑料袋,老子身心俱疲。周铖往三轮车上搬炭炉,收拾东西,小疯子则躲在一旁数钱。月色正好,映得后者的眼睛贼亮。
“多少啊?”我扭头问小疯子。单手烤羊ròu串绝对是个体力活,我现在两只胳膊都毁了。
参差不齐的纸币在小疯子的梳理下服服帖帖,最后整齐划一成厚厚一沓,被点钞者收入怀中:“四百二十一。”
我歪头思索两秒,总觉得哪里不对。
终于,恍然。
“怎么还出来单数了?!”两块钱一串,出来单数完全不科学嘛!
小疯子立马撇清自己,一脸无辜:“这你得问周铖,钱是他收的。”
我去看周铖,后者也很无奈:“人一多,就有些手忙脚乱。”
得,四百多块已经不错了,买ròu一共花六百,现下只卖出去三分之一,按这个算法,六百块钱就能换回一千二,人工费暂且不算,调味料也花不了几个钱,就小疯子的秘方投入大一点,但可以分期慢慢回。于是,今天绝对可以称作开门红!
晚自习开始,整个世界又恢复了空旷和寂寥。偶尔有风刮过树梢的声音,在这月色下,显得格外清幽。除却满街láng藉,很难把这里和曾经的兵荒马乱联想起来,尤其是那一只只伸过来的小魔爪……呃,还是不要去回忆了。
娘子军们早就训练有素的撤离,星空下就剩我们仨大老爷们儿特没出息地坐马路边儿分收成,最后一辆煎饼果子车骑过我们眼前时,车上年近六十的大娘好心提醒,娃再放学就十点了。我忽然觉得特温暖,连忙起身和她说,我们不等,一会儿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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