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头去看顾辰,眼底似有忧伤流动,声音变得软软的,仿佛呢喃,“我以为我是他一世珍宝,是他贵如眼瞳一样捧在手心里呵护的唯一女儿,可是谁能想到呢?他在外面还生了另外一个女儿!我以为我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公主,可是七岁那年,我终于发现这想法其实是个残忍的谎言。我根本不是什么唯一,原来我还有一个所谓妹妹,并且年纪仅仅比我小了不足一岁的妹妹!呵!真奇怪,我怎么会跟你讲这些的?我那妹妹如今是你的未婚妻呢!
“我曾经洋洋得意地对身边小伙伴们炫耀,自己是父亲捧在手心里的珍宝,是他眼珠一样珍爱的宝贝女儿;可是当我知道我那‘妹妹’叫什么名字的时候,我难过极了,你能相信吗?虽然七岁还是小孩子,可是那时我真的已经深切体会到,什么叫做心碎了。那女孩由她妈妈牵着,出现在我眼前,她告诉我,她叫‘真瞳’,章真瞳;她说她才是爸爸真正视如眼珠一样珍爱着的心肝宝贝,她说她才是爸爸的乖女儿,他说爸爸爱她不爱我,我的名字其实不应该叫作章瞳,应该叫作章假瞳才对。
“后来想想,一个比我还小大半岁的小孩子,怎么说得出那样恶毒的一番话呢?长得稍稍大一些我就懂了,那些话是她妈妈教给她的,让她那样说,无外乎就是想激怒我吧。
“我记得当时我很难过,很愤怒,我用力推了章真瞳一把;说起来我运气真的很差,做坏事的时候,总能被人看到。章某人听说小妾发妻大会面,匆匆赶回家,正巧进门时看到我把章真瞳推倒在地上。我现在依然记得很清楚,他看到章真瞳坐在地上哭的时候,脸上神色是多么心疼呵!
“我冲上去问他,那女孩是谁?是不是叫章真瞳?她说我该叫章假瞳,她说我才不是被爸爸爱的女儿来着!
“我没想要太多,只想那人对我和颜悦色安慰一句‘不是那样的,曈曈是爸爸心爱的女儿”就好。可是那人却不耐烦的拉开我,并且训斥我说,我怎么可以对妹妹那么凶,小小年纪就那样坏,第一次见面就已经懂得怎样欺负妹妹,不好好管教的话,长大以后还怎么得了!
“哈!真可笑,做错事的人难道不是他吗?他对妻子不忠,却要责备自己女儿不够善待他的私生女!多荒谬。我当时伤心极了,放声大哭,那种被抛弃的感觉,至今不敢仔细回想半下,因为那种感觉,实在太过心碎,每每回想过,晚上入睡以后必定会把自己从梦里哭醒过来。呵呵,想不到吧?其实我也是会哭的,只不过不会在人前,而是躲在连我自己都不愿意面对的梦里头。
“我伤心极了,嚎啕大哭,可能哭声令他觉得聒噪和不耐烦吧,他皱着眉头不理我,走过去只晓得呵护我那妹妹。我看到那母女俩以那人看不到的角度jian计得逞地对我扬着眉毛。我恨不能冲上去踢她们几脚。这时妈妈走过来抱住我。看到章某人对待我的态度,妈妈已经心灰意冷。她告诉那两个人,人在做,天在看,做什么事以前记得摸摸自己的良心,下半辈子做人会不会觉得惭愧不安。假如人没有了礼义廉耻,做什么坏事都觉得理所应当时,这样的人活在世上,已经同垃圾人渣没有什么分别!
“我想这些话是妈妈一辈子说过最最凶狠的话了。她是那样一个温柔又贤惠的女子,从来都是微笑着的,从来不对人说一句狠话,我没有见过她对任何人发过脾气。可是这样完美的妈妈,却被章康年说成‘没有感觉,日子太平淡,没有了恋爱的味道,再在一起是互相折磨没什么意思,不如分手解脱彼此吧’。
“妈妈毫不犹豫签了离婚协议,带着我离开那个令人伤心的家。她只拿回当年自己为章某人jiāo学费的那些钱,再多的,一个子儿她都没要。她说人都已经变了质,谁还会去稀罕他那些脏钱?并且妈妈还说,章康年不过是想用金钱换一个心安,她宁可自己过得清苦,也不要让他得偿所愿心安理得的生活下去。”
许瞳问顾辰:“我妈妈是不是很傻?我觉得妈妈真的很傻。可是她那样傻,说到底不过是因为心里依然对那个人还藏有一分爱——虽然爱得很绝望,可是依然不放弃企图用自己的清苦去惩罚对方。可是,其实,人都已经变心了,你过得好不好,他又怎么会在乎?”
叹一口气,许瞳幽幽作结,“这就是我要讲给你听的故事了。这故事,我从来没有说给别人听过,连庞都不知道这其中的是非曲折。怎么样?听完以后是不是觉得,我的那些愤怒过激的qíng绪,其实真的不算过分?”
●︶3︶●
不等他回答,她抬起头看着夜空。
顾辰站在对面静静看着她。
听她讲完自己身世,他只觉满心震动。
一直以来,这女孩出现在他面前时,都是狡猾倔qiáng又qiáng势的,她骄傲不羁的样子,总能激起他想征服她的yù望。
从来没有想过,原来她坚qiángqiáng势的外表下,是一段被亲生父亲深深伤害过的不堪过往,是一颗敏感脆弱受过伤害的心。
她一定很期待自己可以被人疼爱吧?
一瞬间,他觉得她那样令人心疼。心口好像被什么给揪着,一扯一扯的,令人动容。
他静静的注视她,不知不觉间,胸怀溢满怜惜。
她掐熄了烟,双臂环抱住自己,依然抬着头望向天空。
肩膀在轻轻颤抖,面颊上铺满哀伤。
她将双眼瞪得大大的,一眨不眨;睫毛却在不停颤动着——她看上去似乎正在竭力制止自己眨眼。
也许是怕一但眨动起来,会带出许多水珠滚落吧。
一瞬里,他的心柔软下来。
他走到她身边,脱下外套,手臂一抡一抖,衣服已经搭落在她肩膀上。
“你在抖,”他若无其事地说,“披上它,就不会再冷了!”
她抿着嘴巴不说话,眼波静静流转,认真而专注地看着他。
外套两襟被他用力向着一起扯了扯。她被包裹得严严的,夜晚的寒凉一下被阻断在肌肤之外。
她温暖起来,不再颤抖。
他望着她的眼睛,慢慢蹲下去。
她注视他的双眸,随他渐渐矮下去的身形,由仰望一点点变到俯看。
视线始终胶着在一起。
他的手从jiāo叠的衣襟前松开,在她还来不及做出反应时,已经一下滑过去握住她左脚。
她“嘶”的一声呻吟,身体不由自主地瑟缩一下。
他挑着眉低笑,“还以为你是铁人,原来也知道痛!女孩子不是最怕在自己身上出现伤口吗?你居然可以一整个晚上都对自己的伤口置之不理!”
许瞳眼底闪过微光。
她对他做出同样的挑眉动作,“又不是伤在脸上,有什么要紧的?”
“那为什么刚刚在讲故事的时候,一直不停地晃这只脚?”
听到顾辰这样问,许瞳看着他,轻眨着眼,对他绽开迷离又妩媚地微笑。
“这点皮ròu上的小伤,对我来说,从来都算不了什么的!”
她看得清楚,随着她的话,他眸心泛出怜惜神色。
那伤口的确是算不了什么的皮ròu伤,也不至于疼到令她晃脚。
可是如果她不这样做,又怎么引他动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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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意想不到的qíng况下,他抬起她左脚,脱去她的鞋子,对着上面一道渗着血渍的伤口呵出一口气。
热热的暖暖的气流,烘向她的脚背。尽管喝令自己要理智些,可依然阻挡不了那股触电一样的感觉,一路苏麻地从脚部直蹿向心口。
她小小战栗一下。他条件反she一样立刻握紧她的脚。
这一下似牵扯到她伤口,令她疼痛起来,于是她小小声“嘶”地吸一口气。
他立刻放软手劲,将她的脚搁在自己膝盖上,抬头看着她,扯动嘴唇笑一笑,“还是包一下的好,省得破伤风了,怨到我头上来,怪说是我带你上天台chuī的风。”他伸手从披在她身上的西装口袋里扯出手帕,低下头为她包裹脚上伤口。
她有些呆呆地。隔一会开口去问他,语调不羁,“gān嘛突然对我这么好?可怜我?”
将她的脚包好后,鬼使神差一般,他却没有松开它,反而用手掌轻轻拢握住。
她全身肌肤都那样剔透滑腻,令人一旦碰过就qíng不自禁有些着迷。
她脚微凉,他手掌温热。他的暖融进她皮肤里,她的凉浸向他血脉中。彼此体温默默无声地在夜色中纠缠jiāo融。
他抬起头,看向她眼底,声音低沉喑哑,“我觉得你大可以这样去想——我是在怜香惜玉!”
她一下怔住,一时间竟然听不出他究竟是出自真心,还是在戏谑调qíng。
他面色有些温柔,忽然对她问:“你还爱你的父亲吧?”
许瞳哼一声,摇摇头,“爱他?怎么可能!我不知道有多恨他!”
顾辰挑挑眉,对她的话不置可否,“不爱的话,又怎么会恨;记不记得我要你拍A|片那时候,我告诉过你,你那时喊了爸爸。”如果不爱他,那时候的无意识之中又怎么会想起他、看到他、喊了他。
许瞳歪着头,仔细想了想,回答他:“也许不清醒时,我会爱他吧,不过爱的也是七岁以前那个假象。至于清醒的时候,我对他一定是只有恨的!”
彼此有了片刻静默。
隔半晌,她对他轻轻地问:“你怕不怕一夕之间,本来爱你的人,突然不再爱你?我好怕!那感觉实在太可怕了,只不过眨眼功夫就被原本互相深爱的人给抛弃掉,整个世界一下子就变得天翻地覆了。所以从七岁那时起,我就这样对自己说:如果不想让人伤害到自己,很简单,那就闭紧心房,把那人挡在心门以外。他走不进我心里,就无法让我伤心!”
她看着他,眼底似氤氲着薄雾,视线变得温吞迷离。
她对他轻轻地说:“我不要有机会被你伤害!所以顾辰,你不要企图用对我好来软化我,我不会上当的;我知道,你想征服我而已,我才不会给你机会!我不会让你走进我心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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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瞳知道,自己刚刚那一招有个很经典的说法,叫做yù擒故纵。
她看到顾辰听她说完那些话,忽然掀动嘴唇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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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着她,伸出手去,掌心落在她脸颊上,慢慢轻抚,“瑶瑶,原来你真的很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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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瞳就着他的手,歪着头枕向他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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