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敬抽空跑来找他,两人躲在一个没人注意的露台上,在寒风中抽烟。
曾敬láng吞虎咽地啃着烤jī腿,不忘同兄弟说:“我老婆要我和你说,在场的很多女客人都想认识你。你却吝啬得不肯给一张名片。”
“我的名片都是用来给生意伙伴的。”张其瑞不为所动。
“gān吗那么一本正经。”曾敬劝他,“她们都是很可爱的女孩子,还有几个家世不错。”
张其瑞无奈地看着好友,“是不是所有已婚男人都这样爱做媒?”
曾敬举手投降,“我只是被我老婆派过来的。而且你也别这么挑啦。虽然说男人三十后再找老婆也不晚,但是很多好女人是不等人的。怎么也先找一个谈着吧?你条件这么好……”
“曾阿妈,差不多就行了。”张其瑞笑着打断了曾敬的唠叨,“你说的话,我家老头子天天都要说一遍,你倒更像他亲生的。”
“叔和婶还好吗?”
“好得不得了,最近还计划出去旅游。从红海上船,游地中海,然后在法国蒙彼利埃下船,再游欧洲。给他们报了一个豪华老年团,让他们好好玩一个月。”
“叔现在是彻底不管事了?”曾敬问,“这么大一个公司,就靠你一个人,也太辛苦了。”
“花了那么高的价钱请来那么多职业经理人,也不是养着玩的吧。”张其瑞笑,“我接手时间不算长,现在刚过磨合期,往后会更好的。”
“总得考虑个人问题……”
张其瑞忍不住叫道:“你怎么像个复读机一样,老说这个话题啊!”
曾敬叹了一口气,一本正经地说:“三哥,我不是多管闲事。我当你是亲兄弟,我不希望看到你这么寂寞。”
张其瑞夹着烟的手顿了顿,微微眨了一下眼。他低下头笑了,几分感叹,几分苦涩,当然也是充满了感激的。
“我知道你关心我。”
曾敬说:“你这人话少,心思藏得深,但是你开心不开心,我还是看得出来的。我这次见你,总觉得你jīng神不大好。总显得有点累,也不开心。我倒不是说有了女人就开心了,我的意思是……希望有人在你身边照顾你,关心你一下。”
张其瑞深吸了一口气,握拳轻捶了朋友一下,“兄弟。”
曾敬笑,“三哥,我知道你这几年也有过几个挺不错的女朋友的。听说有个什么女主播?”
“你消息挺灵通的嘛。”张其瑞不以为然,“那女人凡事计算jīng细,是个生活里的数学家。我离死还早呢,她都已经把我的死后遗产如何分割计划清楚了。娶了这种女人,倒像娶了一个催命符一样。”
曾敬大笑,“不可能没遇到过好女人。”
“好女人当然有的。纯qíng的,贤惠的,都遇到过。有一个还已经带去见父母了,后面还是分了。”
“怎么了?”
“说我这个人太冷漠了,和我在一起没激qíng。”张其瑞苦笑。
“那是这个女人不懂。”曾敬道,“三哥你这是含蓄稳重。结婚需要什么激qíng?结婚只需要点勇气,眼睛一闭,牙一咬,冲进围城里。瞻前顾后的,从来都结不成婚。你说我现在想到婚后的生活,怕不怕。当然也怕,我过的又不是童话般的日子。可是两个人在一起,多大的困难也可以一起面对,总好过一个人煎熬。”
张其瑞拍了拍他的肩,“发言很动人。”
时间差不多了,张其瑞灭了烟,曾敬拿袖子抹了抹嘴,两人从小露台走回大堂里。
何知芳匆匆迎上来,对张其瑞说:“张总,您叮嘱过的孙先生和刘小姐,已经来了。”
孙东平正在帮刘静云脱下外面的大衣。两人转过身来就看到朝这边走过来的曾敬和张其瑞。彼此一照面,都有点不自在,可是也都能够在最短的时间里露出灿烂的笑容。然后就是握手拥抱,一番寒暄。
重逢2
“恭喜啊,阿敬。早生贵子,白头偕老!”孙东平和曾敬拥抱了一下。
刘静云在旁边也连声说恭喜,然后转过头来,对张其瑞大方地点了点头,“其瑞,有阵子没见了。”
张其瑞也回以一个从容的笑,“是有阵子了。最近还好吗?出版社的工作怎么样了?”
“还是老样子啊。”
“不是说想回学校?”
“需要考个教师证。”刘静云显得有点无奈,“现在忙得根本挤不出时间来复习。”
“也要注意休息啊。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
两人笑,架势犹如普通老同学。
刘静云今天穿着粉紫色套装,典雅大方,清丽动人又十分含蓄得体,不会抢了别人的风头。当年风风火火的少女如今已经出落成优雅淑女了,这个蜕变过程,张其瑞并未参与其中。所以,他也享受不到这个成果。
孙东平走过来,自然而然地挽起了刘静云的手。
他对张其瑞笑道:“我说,当初明明是我和阿敬更亲密些,怎么反倒是你做了伴郎了?”
张其瑞也回笑道:“我才是大哥,理所当然应该让我。”
孙东平真切地赞美:“酒店很漂亮。”
“过奖了。”张其瑞客气地说,“你们两位的座位在那边,我带你们过去。”
过去后,又是和两家父母一阵攀谈。婚礼总是这样,许多十年没见的亲戚朋友都会在这天全部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你会发觉孩子都长大了,年轻人都已经做了父母了,长辈都已经老了。如果换成葬礼,你更会发现,原来有好多人常年没消息,原来是已经死了。
人生就是这么奇妙,缘分似乎也可以在断了多年后重新捡起来,一下子复炽,仿佛以前从来没有分离过,仿佛彼此从来没有遗忘过。大家依旧谈笑风生,热qíng友好,完全忘了当初为了什么事才不相往来的。
孙东平一边和这些人寒暄着,一边在心里寻思。他眼角瞟到了站在一旁的张其瑞,张其瑞恰好也望了过来。两人视线对上的一瞬间,都不约而同地转开了。
也有无法修复的感qíng的。孙东平在心里默默加上了一句。
顾湘别好最后一根发卡,对着理了理领子。她刚才跑得很急,现在还有点喘气。心一直跳得很快,让她有种紧张的感觉。
感觉是种很奇妙的事,她总觉得今天有哪里不大对劲,可是又说不出来。
值班室里人不多,做客房服务的还没回来,还有一部分应该又被借去楼下端盘子去了。听说今天有盛大的婚宴,新郎是还是张其瑞的朋友。
几个女孩子在兴致勃勃地讨论着楼下的婚礼,“轿车清一色都是奔驰以上级别的,加长林肯就有三辆。”
“我看到新郎的妈妈手上的钻石就有这么大一颗。”
“听说新娘的婚纱是DIOR的。”
“哈哈,人家脖子上一颗钻石就够我们gān上三十年的了。”
“果真人比人,是要气死人的。”
“张总今天是伴郎呢!”一个女孩子兴奋得脸上发红,“我刚才上来的时候绕道去悄悄看了一眼,他居然穿着三件套!三件套啊!”
其他女孩子嬉笑着捂着耳朵。
“又花痴了吧?”
那个女生双手握拳,很认真地说:“真的很帅呢!他站在门口陪着新郎招呼客人,一直在微笑。看着好亲切,好温柔啊!”
“那以前张总来检查卫生的时候,你怎么不觉得他亲切温柔了?”另一个女孩打趣道,“回头张总叫你把一个茶壶擦上二十遍的时候,你再来发花痴吧。”
顾湘随口问了一下:“今天哪家结婚啊?”
同事说:“不认识,不是上海人。新郎家姓曾,做生意的,很有钱。”
顾湘怔了怔,“姓曾?曾敬?”
“好像是叫这个名字?”同事点头,“你认识?这家人很有名吗?”
顾湘顿了半晌,才说:“听说过而已……”
同事说:“好像是张总的老同学。那新娘子的肚子都这么大了,我看他们喜酒摆完后,用不了多久就该摆满月酒了。”
女孩子们笑起来,又开始乐此不疲地讨论起女宾客们的衣着珠宝。
顾湘这时已经从惊讶中缓过了神来。大概先前的不安真是一个预兆。原来是老同学结婚了。
她当年和曾敬也不是很熟,但是因为孙东平的原因,大家也常在一起吃饭玩耍。曾敬那时候也是个油头滑脑的少年,模样也不错,女朋友一大堆,偶尔还有女生为他打架。人虽然不聪明,考试常不及格,不过挺讲义气的。后来她和孙东平发生了那么大一件事,曾敬也热心帮过他们。
如今真是岁月如飞,转眼曾敬就要结婚了,而顾湘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那个稚气的少年的阶段。
这就是八年时间可以改变的。再也没有比同学结婚和朋友生孩子能证明时间的流逝的了。
重逢3
顾湘带着今天的早报朝钱老先生的房间走过去。楼层里只有清洁工用吸尘器清洁地毯时发出的嗡嗡声,走廊里的花瓶中cha着今早才换的新鲜花束,香水百合幽幽地发散着芳香。
大概是空调开得太暖和了些,顾湘觉得有点心慌。莫名其妙的紧张感让她很不自在地做了几个深呼吸,来缓解突然起来的胸闷。
东来阁的保姆给顾湘开门。大姐一脸忐忑不安之色,一边悄悄拉顾湘进屋,一边对她使眼色。
“怎么了?”顾湘听到屋里有人声。
“老爷子的儿子媳妇来了,正在吵架。”保姆摇头,拉着顾湘进了厨房。
飞过半个地球来见老父,却是为了吵架?
那对中年夫妇衣着讲究,温州方言里夹杂着法语,神色倨傲。顾湘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知道老先生似乎十分生气。老人脸色发红,手在哆嗦,一直骂个不停。那对夫妇倒不至于和老人对着吵架,但是也对父亲的训斥一脸不以为然。
保姆听得懂温州话,对顾湘说:“是说想要分家,觉得老头子活不长了,与其等到老人死了,还不如死前先分了。”
“怎么能在老人面前谈分家?”顾湘觉得不可思议。
“可不是吗?”保姆鄙夷地朝客厅扫了一眼,“作孽哦。生儿子不孝,不如养猪养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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