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所有的纷杂都能放下,唯独这个人,仍旧能挑起心上尘埃。走了这么久,行了这么远,仍旧逃不开那缕白色。
看看你那得德xing,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没出息。唯一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那人长得不错。我说。
那人长得像唐宋。唯一点破。
我不说话了。
唯一叹息。看来那唐宋真真是你命里的灾星,算了,回去找他吧,我看这一年他跟着你到处走,也算是真心一片了。
我摇摇头。
还想着寻找自己呢?唯一皱眉。我说大绮啊,要寻找自己可不是光靠旅行就能成功的,你必须要回归生活,回归朋友。
唯一的话也给予了我很大的触动,是的,最终我必须要回归生活,那只是时间的问题。
当天晚上,我用宾馆的电话拨打了唐宋的手机--在离开时,他告诉了我一个手机号码,说如果要找他就打这个,不论多晚多忙,他都会第一时间接听--这是专属于我一个人的号码。
我拨打了,但那边,却是一个冷冰冰的女声--对不起,你拨打的号码已停机。
其实,就算拨通了也不知要说什么,或许也不过就想听听他的声音,仅此而已。
叹口气,将电话放下,也断了打给他的念头。
这天晚上,我没能打通唐宋的电话,但第二天,唯一却接到了我外婆的电话--让我回去一趟。
妈病危了。
我从未看过妈虚弱的样子,在我心中,她是完美优雅坚硬冰冷的,因此在医院看见瘦得脱形的她时,我的心qíng复杂得难以想象。
她躺在病chuáng上,神智已经陷入昏迷状态,而她的身上,cha^_^着许多管子,整个人已经瘦成了骨头架子。
rǔ腺癌晚期,等发现时已经回天乏力,妈也拒绝治疗。
外公外婆也老了许多,这一年来,接连发生了太多的事qíng。看着他们满头的白发,我开始意识到自己的自私。
你妈她得病后谁也没告诉,就这么硬撑着,她是一心求速死。外婆闭上眼,喉咙哽咽。
老太太一辈子经历许多,还算坚qiáng,换了旁人,估计早已支撑不住。
我明白,秦丽的离开,对她的打击太大了,她失去了jīng神支柱,生命支柱也将随即坍塌。
看着那张被病魔折磨的容颜,我心中五味陈杂,我决定留下照顾她--她与我相处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世界上最猜不透的,是人心,最预料不到的,是人生。
妈的身体很虚弱,一直昏睡着,一直到下午才醒了过来。看见我的那瞬间,她很激动,挣扎着想要说话。我将耳朵贴在她的嘴边,过了好久,才听清了她的话。
小丽,你回来了。
她已经神智恍惚,将我认成了秦丽。
我点点头,道,是的,妈,我回来了。
她这才安下心来,紧紧握住我的手,又逐渐睡去。
我坐在病chuáng前,看着妈握着我的手,冰冷瘦弱,从记事开始,我与她就没有过这样亲密的举动,小时候看着秦丽总是依偎在她怀中,总是嫉妒的。
怎么也没料到,有朝一日,她会握着我的手--即使这只是一个误会。
我就这么一直坐到晚饭时,外公他们来换班。感觉肚子饿了,正好医院附近有个红油馄饨摊,虽然环境不好,但胜在味道绝佳,我在那坐下,要了一碗,吃了起来。
里面照样放了藕丁,吃起来清甜细腻,让我不由得想起了那个山村的屋子里,唐宋为我煮的那碗红油馄饨。
他关机,说明已经放弃了吧。也好,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的权力。他追随了一年,已经算是仁至义尽。
我正边吃边想,忽然一人在我对面坐下。这个场景太熟悉,我抬头一看,果然看见了一老熟人--苏家明。
秦绮同学,你终于舍得回来了。他咬牙切齿地道。
苏家明同学,听说你结婚了。我对他笑。
他顿了下,接着泄了气。我总不能等你一辈子啊。
谁让你等我来着?我赶紧申明。
好好好,算我自作多qíng。苏家明赌气。
都结婚了,以后别这么孩子气。对了,什么时候把你老婆带出来看看。我说。
算了吧,我老婆可是大美人,怕你看了自卑。苏家明轻声哼哼。
得了吧,我秦绮脸皮比城墙还厚,绝对自卑不了。我跟他抬杠。
抬着抬着,馄饨吃完了,我想着妈那边需要人,便结账和他告别。
这么急做什么?苏家明问。
我要赶回医院照看病人呢。我解释。
苏家明叹口气。秦绮,你这辈子果然还是欠他的。
欠谁?我实在不明白苏家明怎么忽然冒出这样一句话。
还有谁,唐宋呗。你看看,你为他牺牲了这么多年青chūn,好不容易离开,以为能摆脱他,谁知这人又成植物人,这不又激起你小同qíng心了吗?哎,我看你这辈子就要栽他手里。不过秦绮我提醒你,他这种qíng况说不定十几二十年都醒不来,我劝你还是现实点,早做打算。
苏家明一席话让我的血液瞬间变凉。
虽然没什么前因后果,但他说得清清楚楚,我听得明明白白--唐宋成了植物人。
77
77、77...
大脑短暂的空白,之后无数蜂虫般的黑点涌上眼前,形成大块大块的黑暗。
后来才知道,唐宋是在我离开后的第二天出事的,学校附近有一条江,夏季江水湍急,人若在里面游泳,很是危险。虽然父母老师三令五申不准靠近江水,但学生们仍旧抵不住清凉江水的诱惑,时不时偷偷跑去。而那天中午,正是一年中最炎热的季节,四名学生趁着父母午睡无人照看,悄悄跑去江边游泳,不慎落入水中,命悬一线之际,唐宋听见呼救声,赶到江边跳入营救。但江水湍急,加之落水学生不断挣扎,在下去救第四个学生时,一个大làng打来,他被江水吞没。
村民随即赶来,第四名学生已经溺水身亡,而唐宋也因为溺水时间过长一直处于昏迷状态,医生说,倘若这种植物人状态一旦超过数月,很少会有好转,即使今后苏醒,也无法完全恢复。
那支他说只为我一人开通的手机,也在入水时丢失,不知去向。
这一次,我与他,又这么错过了。
病chuáng上的唐宋安静地闭着双目,即使戴着氧气罩也遮掩不住他的俊雅眉目。从第一次这样专注地看着他到如今,多少岁月已经悄然逝去,中间历经的众多吵闹,这么多的故事,如何让人理清。
唐宋的父母一直陪伴在旁,不过一年时间没见,也已经老了好几岁。对他们二老,我是愧疚的,怀孕的谎言必定让他们失望,而我一走了之前也从未向他们道歉。再加上--如果不是我,唐宋也不会到那个山区,可能也不会成现在这个样子。
然而唐宋的父母却并没有责怪我的意思。
小绮,以前的事都已经过去,现在我只请你多陪陪小宋,帮我们唤醒他,我和他爸爸再也经不起任何打击了。唐宋的母亲眼中全是憔悴。
我答应了,即使他们不说,我也是会答应的。
我开始往返于妈与唐宋之间,两边都需要我的照顾,人活于世,必须承担应有的责任,而且他们之于我,也不仅仅只是责任这么简单。那段日子,我□乏术,累的不仅是身体,还有心,不过十天时间,就瘦了十斤。
妈身体内的生命力一天天在减少,一天大部分时间,她都在昏睡中。
每次检查,医生紧皱的眉头都在告诉我们她的时间已经不多。
即使醒来,妈也认不清面前的人,她开始将我们一个个遗忘。我在想,是不是人在即将开始一段新生命前,都会将旧生命中牵扯的人事都忘却。
只有遗忘,才能获得新生吗?
唐宋那边也是一点进展也没有,但每天,我都会在他chuáng边和他说话。
有时候说说这天发生的趣事。
唐宋,还记得那个苏家明不,他结婚后可怕老婆了,上次两人吵架,他被罚睡阳台小半个月,末了跑来跟我哭得唏哩哗啦的。
有时候也说说过去的往事。
我记得以前在学校,我简直暗恋你到了变态的地步,有次你在食堂要了份小炒牛ròu,我也跟着要了一个星期的小炒牛ròu,弄得之后看见牛ròu都要吐。
有时候也给他念自己喜欢的书。
宝玉亦素喜袭人柔媚娇俏,遂qiáng袭人同领警幻所训云雨之qíng。
我一直不停地说着,但他却始终没有睁开眼来。
你到底要怎样才会醒过来呢?唐宋?是不是你已经放弃了我?
这个夏天,闷得人喘不过气来。
在医院里,时常能碰见熟人,阿vane便是其中一个,我和她从未要好过,打招呼也嫌多余,本想擦肩而过便好,但她却主动叫住了我。
我停下脚步,看她低头半晌,才道,范韵托我向你和你家人说声对不起,我是指,关于秦丽那件事。
听着范韵那个名字,我有种恍如隔世之感。摇摇头,我对阿vane道,爱qíng本就是弱ròuqiáng食的一件事,秦丽输了,谁也怪不得。可原谅也同样是很自私的一件事,我与我家人永不能对她介怀,谁也劝说不得。
我永远不可能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不可能的。
我以为阿vane要说的就是这个,但她却继续道,还有一件事,关于唐宋的。
什么?我问。
那一次,他头部受伤,躺在医院醒来时,叫的是你的名字。只是范韵刚好在场,所以大家都误认为是她使他醒来。而范韵,也是因为这件事对唐宋失望。
为什么现在要告诉我这些?我问。
阿vane咬咬下唇,忽然释然地笑了。我想你多陪陪唐宋,我知道在他心中现在你是最最重要的,既然上一次你能唤醒他,我相信这一次你也有这样的力量。
我看着阿vane,这是我第一次认认真真地看她。她喜欢着黑白色,喜欢小烟熏,小朋克的穿着,她用中xing的外表,掩饰着自己细腻的内心。
其实,她和曾经的那个我,又有什么两样,我们是用两种方式爱着唐宋的同一类女人。
我点点头,答应了她。
阿vane。我对她说。我希望你能早点看开。
她明白我指的是什么,讪笑道,你看开了吗?
我点头,看开了,只是看开的时间太晚,留下遗憾。
或许只是考验,秦绮,我祝福你和唐宋。阿vane说完,转身离开了。
曾经在颜色坊中,那一群人是多吵闹,如今,一个个如自由而疲倦的鸟,纷纷飞走,留下一地寂寥与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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