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在那时,得知她辞职离开后的商周辗转联系到她,表示如果她愿意,他可以帮她申请到国外去学美术,权当还她父亲的人qíng。
一年的准备,生下安安没多久后,她就出国去追求她儿时的理想。
当人生为你关掉一扇门,同时也会为你开一扇窗。
那时的林景颜就是这样的感觉。
她从未想过会有一天能真的放下一切,追求她想要的理想,过她想要的生活。
在国外林景颜的生活清贫而简单,除了上课下课,就是呆在画室里画画,没有应酬,用不着殚jīng竭虑去思考企划案讨好迎合厂商,也用不着担心头疼的职场关系,她所要做的就仅仅是学和画,宛若海绵一般拼命的汲取着她这些年落下了的知识与基础。
偶尔和同学出门也是看附近的画展,或者带着画板出去写生。
教授很欣赏她的好学,从最初的不闻不问,到后来几乎她每画出一幅完整的画,他都会提出自己的意见,并且会花时间和她认真讨论。
她简直是在享受这个过程。
中途,温蝶有来看过她一次,了解到林景颜的生存状态,心疼的要命。
“赶快回来吧,我要是你,这样的日子我呆一个月就受不了了。”
林景颜大笑:“不用担心我,我觉得自己现在过得很好。子非鱼,心中有足乐者,也就不觉得无趣了。”事实上,她根本是她毕业以后过得最自在的一段时光。
上课期间就在学校,假期就回去陪着安安和许如琪。
简单而充实,时间也像是一下变得很快,感觉不到它在流逝,便转瞬而过。
一切都很美好,除了……她还是会想起林然。
很经常地,无意间地。
聚会时,有高高瘦瘦的男孩子垂头安静的弹钢琴,她会想起林然;去中国餐馆,吃到了很好吃的面条,她会想起林然;远远看见亚裔的男孩子跟林然相似的背影,她会想起林然;走路时经过网球场,她会想起林然……一通电话一走了之,却不知道被留下的林然到底是什么心qíng。
不太去想,也不太敢去想。
她关注了林然的微博,想起来就在搜索引擎上试着输入林然的名字。
和当年与季铭分手不一样,那时候她想起季铭的名字就是满满的撕心裂肺,明明也是一番痛彻心扉才决定离开,可想起林然,就只有安宁平和与怀念。
只是知道他在世界的某个角落生活着,就会觉得非常安心。
***
再见到林然已经是半个多月后在某场慈善晚宴上。
林景颜的一幅画被作为拍卖品寄售,她本人也受到了邀约,这自然是商周cao作的结果,她也乐得配合。
从柜子里翻出许久不穿的礼服裙子,对着镜子试穿,曾经这条黑色的鱼尾裙她必须要配浓妆也显得不违和,现在穿却恰恰好,不用刻意,气质也会沉稳。
她到的有些迟,递完请柬进场后,一眼就看见站在中间的林然。
四年过去,他比之前还要显眼,人群中,一眼就能发现。
他换了一套西装,端着酒杯,随意的和人jiāo谈,清俊gān净的脸上挂着从容不迫的清浅笑容,时不时微微一笑,周围的人也会跟着会心一笑……林景颜记得林然一直不太喜欢应酬,大学时她拽他出去,他总是躲在角落里甚少jiāo谈……但,倘若真的要做,他也能做得很好。
成长……
那个生活在象牙塔里的少年似乎正在一分一毫的从他身上褪去痕迹。
林景颜找了个角落隐没行迹,好在林然似乎也并没有发现她。
她的画在中间,仅仅作为两个贵重商品之间的调剂过度,毕竟她也并不是成名已久的知名画家,影响力有限,画的起步价也有限。
画的名字叫做《向阳》,明媚鲜艳,阳光与盛开的花卉。
拍卖师简单介绍之后,就有人开始往上加价,画的价格在拍卖品中并不算高昂,还是有不少人愿意一试,只是往上加的价格都不算高,林景颜大概预测了一下最终可能的成jiāo价格,就听见耳边一个熟悉的声音。
他报出的价格,比她预计的足足高出三四倍。
宴会上寂静了一会。
有人又加额,这次他报出的价格直接高出十倍。
一锤定音。
绝对是高出商品价值本身不少的价格,拍卖师的嘴都笑得合不拢了。
林景颜坐在座位上,又一次觉得难过。
林然没有带女伴来,这四年来,也没有传过有女朋友或是未婚妻。
他从席中走出去办手续,背脊挺的笔直,唇角稍稍勾着,却并不像在笑。
林景颜想要离开,刚走到门口,就碰到要走回座位的林然。
通道口,林然笑了笑,并不太意外:“我……买了你的画,你多少给我签个名吧。”
林景颜动了动唇,道:“那画上有我的印鉴。”
“但我还是更喜欢手写。”
林景颜:“……有笔么?”
用找工作人员借来的油xing马克笔在画的背面龙飞凤舞签上自己的名字,林景颜抬头将画和笔递还给林然。
林然接过,低头看了一会,说了句:“谢谢。”
比上一次显得还要疏远。
林景颜想问他为什么要花这样的高价买她的画,但这样的话注定不适合问出口。
“你先生呢,他不接你回去?”
“他……有事,我自己可以回去。”
林然将画收好,说:“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她婉拒。
林然不为所动,语气温和的摆出理由:“这个时间这里不好叫车,你穿着礼服也不方便走,还是让我送你吧。”他站起来,“走吧。”
晚宴的会场确实有些远,从她住的地方打车过来就要一个小时左右。
林然走到车边,先从后备箱里拿了一个包裹好的东西塞给林景颜:“这个送给你了。”
林景颜:“我……”
他笑笑:“只是个礼物而已,上车再拆吧。”
林然的车开得很快,也很稳。
车窗外的光一幕一幕从他面无表qíng的侧脸闪过,像锋利雪亮的刀一片片削过。
林景颜起初以为是她的画,拆开一看才发现,正是之前他们在展览馆里看到的那副《别离》,深色调辉映着夜色,看得人心口一片凄惶荒芜。
她将画放在腿上,说:“这个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不是原画,只是……拓版而已,不贵。”
林景颜还是拒绝。
林然嘴角的那一弯弧度让人觉得格外心疼。
车飞快行驶,通路边就是江面,晚风习习,带着几许cháo湿的味道。
“你知道……”林然说,依然是温和的声音,“我现在想做什么吗?”
林景颜转头看他,不言。
林然视线直视前方,笑,平静叙述:“我想把车开进江里。”
☆、第四十章
第四十章
——“我想把车开进江里。”
林景颜愣了愣。
林然的表qíng太过平静,平静到让人很难意识到他说的是句多么不得了的话。
江水平波无澜,倒映着泱泱夜色,死寂沉沉,就如同林然的眸子。
心脏一瞬间被揪紧,无法呼吸,亦无法排解,她紧紧攥着那幅画,手指被画框勒得生疼,用尽全身力气平静微笑,说:“林然,我记得你不会游泳。”
是的,他不会。
林然把车停了下来。
夜晚的路旁,冷清而渺无人烟。
谁也不知道他这四年是怎么过下来的。
所有的qíng绪都被藏的恰到好处,身边的人都说他成熟了,然而这样的成长却并非毫无代价。
***
四年前。
得知林景颜的离开,他在房间里枯坐了近乎一整天,没有去追。
比起她决然离去,更让他无法释怀的是那种被林景颜放弃而升起的浓浓无力与挫败感。
让他甚至无力去追。
追回来了又能怎么样,就像前一次他让她放弃了去别的城市的想法,她选择留下了,然而一切并没有好转,反而让隔阂加剧。
他无法qiáng大到让她安心,又或者他们的感qíng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深。
无论哪一种答案都让他沮丧至极。
他甚至想起了那个离他而去的亲生母亲。
当年他漠然看着他母亲离开,仿佛已经麻木了并不在乎,然而眼睁睁一次次看着母亲抛弃他和父亲远走,那样的不安感到底在心底深处埋下了种子。
迟早会被人放弃,他永远不是最重要的那个。
他颓唐了几日,理智渐渐回炉。
林景颜不会突然离开,这一切肯定与他父亲有关。
而林深直截了当就承认了。
林宅里。
“是我让她走的。”
林深安稳坐在长沙发上,手里端着色泽剔透的茶碗,声音淡淡,“你母亲回来了,我打算和她母亲离婚,她怕你许阿姨受伤,作为jiāo换她选择离开。”
“你怎么能……”他为自己父亲的厚颜无耻所震惊。
林深低头品了一口茶,笑道:“说到底还是你无法留住她,扪心自问,你看起来像有男人担当的样子吗?光靠拍那些可笑的东西,就以为自己能负担起一个家了?就算我什么都不做,她也迟早会离开你的。”
林然冷冷吐字:“就像……母亲离开你那样?”
“你说什么?”林深挑眉。
“我说难怪母亲会离开你,刚愎自用,冷漠无qíng,自私自利……就算她回来,也迟早会再次离开你。”
大概林然这一生的刻薄都在此刻用光。
“……你凭什么cao控我的命运?就因为我是你儿子?那你放心好了,没有人会给你养老送终!”
他摔门离开。
不肯承认,但偏偏被林深说中。
浑浑噩噩的时光,他拼命努力,想要证明自己并非没有能力给人安全感,拍照、录唱片、参加活动……用工作来麻痹神经,甚至专门挑选一些吃力不讨好的工作,填补多余的空闲时间。
回到空dàngdàng的家里,林然却发现,自己连个目标都找不到。
他很忙也很辛苦,过去坚持下来唯一的动力,只是能在回家的时候,看到林景颜的容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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