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时候,他们坐在一起聊天喝酒。
海棠天马行空,想到什么说什么,延大多数时候认真的听。
后来渐渐的,他也会告诉她一些他的身世。关于他美丽的中国母亲,他的意大利黑手党统领父亲,他众多的同父异母兄弟兼竞争者,他有意为之的叛逆和他父亲对他很特别的纵容。
“我真羡慕你”海棠搓搓冻红的鼻尖,“你有爸爸可以撒娇。我爸爸妈妈在我八岁那年就过世了。我有时真的很想他们。”’’
延喝下一口酒,喉结耸动,在这样的夜里有着独特的暗示意味。他的眼神柔软的不可思议,伸手拢海棠靠向自己的肩膀。
海棠在那一刻,正陷在自己的qíng绪里不能自拔,并未察觉到什么。
“你是不是一直不快乐?”延的英语发音里带着意大利语的独特味道,尾音有着qíng人之间呢哝的温柔味道。
海棠在延温暖的怀里叹气,“其实我很好,我姨妈带着我,她和姨夫都非常疼爱我。而且,还有哥哥……”她的声音低弱下去。
“你哥哥,怎么了?”
延的语气很平和,让海棠产生了一种很坚定的信赖感。
她告诉他她那长达十二年的暗恋,她十九岁生日那天当着全家人的面许愿、表白,然后姨妈的bào怒,还有方是国、那令她心碎的沉默。
延搂着她的手臂越加用力,温柔的声音在浩瀚的星空之下久久回旋,“不要伤心……我不会那样。”
海棠心中,某一根弦,募的紧绷。
她推开延,坐了起来。
“我的东方小公主,喜欢我吗?”延冰蓝色的眸子,笑意和爱意一样的浓,“我很喜欢你。”
那个许愿池……真的好灵验!海棠当下傻住,暗自心惊。
“恩?”延凑上前,认真的bī问。
海棠的脸不可控制的红了,推开他,逃一般的回房间去了。
身后,延的低笑之声在夜风里缠绵悱恻的跟随着她。
六、
当悠悠转醒,看到一屋子黑西装黑墨镜的高大外国大汉时,海棠脑中闪过的第一个画面,竟然又是初遇延那晚,那个很灵验的许愿池。
不知道许愿,有没有遥控功能呀?不知天高地厚的东方小公主,没心没肺的想。
“你们想要什么?”海棠试图冷静的与绑匪谈判,“如果你们的目的不是要我的命,能不能解开我再说呢?你们这么多人,我一定跑不掉的。这个绳子割的我手腕非常痛。”她的英语很流利,态度也不卑不亢,黑衣人大概都听懂了,一致的看向端坐在门口附近椅子上的中年男子。
海棠注意到,那个中年男子相貌英俊,和延长的颇有几分相似。
中年男子半晌点点头,低声的吩咐手下解开海棠。
海棠很乖顺,没有试图逃跑等愚蠢行为。
延到的很快。
当他一脚踢开门闯进来时,随之冲入室内的还有罗马晴朗冬日特有的慡朗阳光。
那一刻,高大的混血王子逆着光,仿佛从天而降。正抱着膝盖坐在垫子上吃冰激凌的海棠,顿时有种恍如隔世的重逢之感。
“发什么呆!快跑!”延的大吼打断了海棠痴迷的回忆.
他们已经从那间屋子里跑了出来,延拉着她,后面几步路追着一大群的黑衣人。那个中年男子追在最前面,用意大利语吼着什么。延笑的明晃晃的,头也不回跑的更起劲了。
海棠回过神来,觉得这一幕很和谐很温馨的追逐,很滑稽很好玩。
混血王子拉着东方小公主,在罗马的街头狂奔,矗立了几个世纪的古建筑沉默的站着,见证着千百年来无数心动场景之一。
延的力道很大,海棠被他拉着跑,有种下一秒就要飞起来的飘忽之感。他身上那种放肆的张狂魅力,是她从未曾触及过的。她暗恋了十二年的方是国,从未给过她像此刻这般振翅化蝶的鲜活快乐。
七、
他们最后躲在一个小教堂里,缩在神父听取忏悔的小黑隔间里,头碰头,屏息静听对方如雷的心跳。
那帮黑衣人没找到这里来。
过了好久,延得意的“噗噗”笑出声来。海棠受到感染,也抿着嘴娇俏俏的笑起来。
“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单纯的小女孩,愉快的、发自内心的、小声的说。
隔间的两壁都是花色镂空的木板,光线从那里面透过,半明半暗的打在海棠娇美的脸上,延正色,很认真的对她说:“我也知道,你一定会等我去救你。”
那个瞬间,海棠的心,蓦地好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似的,轻快的跳起来。
延微笑,定定的凝视着她墨黑墨黑的眸。
年轻的男女,密闭的昏暗空间,劫后余生的同命相连之感……一个缠绵的深吻,再顺理成章不过。
柔软的肢体jiāo缠成一团,碰触,互撞,剧烈的纠缠。
延粗喘着奋力抓住海棠的肩膀拉离自己之时,心脏剧烈跳动的几乎爆炸开来。他冰蓝色的眸子里,qíngyùjiāo错之色,颠倒狂乱。
海棠叶喘的很厉害,低着头不敢看他。
“呃……”她鼓起勇气开口,打破僵局。
延扬起一边嘴角,笑。低头飞快的在她唇上啄了一下,勉力克制住身体里沸腾的年轻的热血,哑声说:“对不起,是我过分了,东方小公主。”
海棠无语,红了脸垂下头去。
从教堂出来,两人都有些尴尬。从僻静的小道走回租住的民宿,一路谁都没有说话,牵着的手却也没有放开过。
那种感觉,海棠描绘不出来。她长到十九岁,只为一个人动过心。那躁动的青chūn期因为有他,她心无旁骛的安然度过。所以那时候的她并不能清楚的知晓,延所带给她的这种,让血液燃烧起来的轻飘之感,到底是什么。
但,其实很多年后的后来再来想想,那个罗马晚霞满天的傍晚,静谧小路上,手拉手的沉默、不知所措,才是她赵海棠最初的纯纯悸动。
罗马血红的làng漫落日之下,小路尽头,高大的混血王子把娇小的东方小公主拥入怀中,深深、深的吻下去。
八
傍晚,罗马美丽的夜晚。
海棠抱着膝盖坐在窗边的小沙发上,对着窗外的夜色,发呆。
好像是……掉进了一个魔咒里,生命的轨迹完全的不受自己控制。
为什么傍晚的时候,又让延吻了自己呢?
为什么她那样的陶醉其中?
难道,这么快忘记哥哥了吗?
很久没有想起那个温润如玉的男子了,海棠狠狠的咬住下唇。
她七岁那年第一次见到方是国时,也是像延来救她之时那样的晴好天气。那时她刚刚跟着爸爸妈妈回国,第一次去姨妈家做客。方宅太大了,她追着姨妈养的小腊肠跑,跑着跑着,小腊肠不见了,小海棠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那个场景,在后来数十年的青葱岁月里,反反复复的出现在海棠的梦中:一大片浓绿的糙坪,望不到边,一棵树荫很大的树沉默倔qiáng的站着,夏天闷热的风从四面八方chuī来,树叶“沙沙”的yīn笑,前后左右全是寂寥,小小的她穿着粉色的漂亮裙子,贴着树gān放声大哭。
然后,像是最美最gān净的电影镜头一般,从那棵树上跃下一个欣长身形的少年,像是妈妈每晚给她讲的童话故事里那些王子般,凭空出现。
“小丫头,你怎么了?”少年低低沉沉的声音,温温柔柔。
于是小小的公主呼着大大的鼻涕泡,傻傻的楞住了。
你的一生里也一定有过类似的遭遇:某个无所谓刻意或者无意的场景里,温文的少年逆着太阳的光,站在你面前微微的笑着。
风在那个瞬间从四面卷起,包裹住一小段静谧的永恒记忆。以至于后来的赵海棠穷其一生,都没能够忘记在那片回忆的树荫之下,那个温文的少年,给了她多么刻骨铭心的惊艳。
“海棠。”低低沉沉的男声,从回忆里,跃了出来。
海棠下意识的扭头,随即呆住。
十、
“哥哥……”海棠目瞪口呆。
“嘘!”方是国微微皱眉,示意她小声。
“过来,我带你回去。”
海棠手足无措,“那……我收拾东西。”小姑娘到底还是年纪小,方是国忽然的出现,让她一下找不到北了,他说什么她都乖顺的听从。
“不用,把证件拿上快跟我走。”方是国压低声音,“车就在楼下,动作要快!”
“哦!”海棠拉开chuáng头抽屉,拢了拢证件拿在手里,跑到房门口,她却忽然的顿住——要不要和延告别一声?他就住在隔壁呀!
十九岁的赵海棠,心如乱麻。
“丫头,快啊!”方是国着急的皱眉,一贯沉稳的声音也带了些许波动。
海棠看着他伸向自己的手,一如既往的温厚宽实。不知为何,她在那一刻,脑海中却浮现起、延牵着她狂奔在罗马街头的qíng形。
“磨蹭什么呢?”方亦城悄然走进来,压低了嗓音问。
这是对方的地盘,他们唯一能争取的就是时间。
方是国抬手止住方亦城,他看着面前犹豫不决的小女孩,低低柔柔的唤她:“海棠?”
那一声,百转千回,犹如梦魇,海棠不由自主、昏昏沉沉的上前,牵住他的手,由他半抱着,悄无声息的带出了酒店。
番外之罗马假日(三)
十一、
归程
方亦城很识相的没有和他们两个坐在一起,远远的找了个角落睡觉。
前方,方是国坐在海棠外侧的座位上,却自始自终闭着眼假寐,一言不发。海棠蜷缩在位置上,不断的偷看他,心里说不出的慌,又说不出的委屈,眼泪在眼眶里转啊转的,终于负气扭过脸去,假装专注的看着窗外的白云。
膝盖上的毛毯渐渐滑下,又被人拉起,轻轻盖好。
“哥哥……”海棠回过头来,委屈的哽咽。
方是国似乎是轻轻叹了口气的,然后他用很熟悉的手势,摸摸海棠的长发,语重心长,“海棠,不管你喜欢谁,最喜欢的一定要是自己。以后,不要做这么危险的事qíng。”
“延不危险,他对我很好。黑手党里也有好人的。”海棠轻轻的辩解。
方是国笑的有些微微的凉意。往后看了一眼,方亦城已经因为连日的不眠不休,此时已经躺下熟睡了。他调整了海棠的位置,扶她躺下去睡好,帮她盖好毯子,语气温和:“小笨蛋,对你好的就是好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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