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道,放心,我不会自杀的。
苏冽说,这么晚了,你这样我们怎么可能放心。
我失笑,我自己走几步就会打车的,你们别担心我,我就想一个人静静。我边说边推她们去车边。
米楚说,要不我陪你吧。
不用不用,拜托你们放过我吧。我冲她们挥手。
苏冽看着我,摇了摇头,妥协地拉着米楚和千寻走了。
我一个人走在清冷的街道上,抱紧双肩,企图能够温暖一点。马路冷清,路灯静默。
在一个已经打烊的商店前,我在自动贩卖机里打了几听啤酒下来。喝完一听后,我突然来了兴趣,把这个易拉罐当沙包,在自己臆想的构图里,蹦来蹦去,丢来丢去,就像小时候玩的那个叫跳房子的游戏。
其实小时候,我最不喜欢玩的就是这个游戏,因为我觉得人总是局限在几条虚构的线里,那种被困顿的感觉,异常辛苦。
直到长大后,我才渐渐明白,其实人生就像跳格子,一步一步地跳着,循序渐进,即便赢了,结束了,最后也还是会回到原点。总而言之,你逃不过这个有秩序的格子,就像逃不过这朗朗乾坤。
易拉罐沙包越来越多,而我也渐渐有了点模糊的醉意。
我坐在地上,把它们摆成一个心型的模样,就像当年陆齐铭在圣诞节为我摆的一圈蜡烛一样,可是我拼来拼去,都因为易拉罐太少而无法成形。
我焦灼急躁,突然觉得如果无法拼成心形,就证明我和陆齐铭没有缘分。
最后,我想了一个好办法,又晃晃悠悠地走到贩卖机前,投钱进去,换了几听啤酒出来。
我满意地看着自己用易拉罐摆好的心形。多可悲,我就是在自己这样的幻觉里,以为拼成了一颗完整的心,陆齐铭便会出现。
微笑变成了苦笑,我低下头,有眼泪跌落。
时至今日,我依旧无法从“陆齐铭”这三个字里走出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我大口大口地喝着啤酒,手却在这时突然被人拉住。
我泪眼模糊地仰起头,眼前浮现出熟悉的身影。
是幻觉吗?是上天明我心知我苦,所以眷顾我吗?
我愣愣地张开嘴,酒气弥漫,可是依旧清晰无比地叫道,齐铭……
然后,眼泪不停歇地跌落。
第七章
[1]我不怕他不爱我,却怕他所爱之人,并非良人。
蒋言说,他还没见过一个女的哭到这种神志不清的地步。
他说这话时,我在他的公寓里,昨天晚上是他把我带回来的。他说我对着他喊了几声“齐铭”,便晕过去了。
我用力地回想当时的qíng景,却没有一点印象,只记得当时我的视线里好像出现了一个穿白衬衣的少年,我以为那是陆齐铭。
但是我发誓,我真的不是哭得神志不清,我只是喝醉了而已。我举着手,跟蒋言保证。
蒋言不理会我的辩解,刷着牙问我,林洛施,你有没有觉得这个房子里有一股发霉的味道?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开始有点神游天外。清醒后的我突然发现蒋言穿着浅蓝色的家居服站在我面前,平时的西装革履给他增添了稳重老成的味道,虽然英俊,但是锋利,遥不可及。而家居服却把他衬托得异常随和英俊,一副无害的模样。我琢磨着,这要是在我们学校,估计想扑上去把他按倒的女生不计其数。
正在我发愣之际,蒋言蹙着眉头又叫了我一遍,林洛施?
啊……哦。想起他刚刚问我的问题,我立刻用力地抽了一下鼻子,好像是有那么一股味道……我冲他肯定地点了点头,是的,你的房子这么gān净,怎么会有难闻的酸味?
蒋言古怪地看了我一眼,淡定地伸手指了指卫生间说,昨天晚上,某个人……在我的卫生间吐得翻天覆地……
刚刚还一脸不以为然的表qíng的我听到他这句话,立刻诚惶诚恐起来,我马上去清理。
我怎能不惶恐,醒来后的第一震撼是我竟然看到了蒋言这个美男,第二震撼就是蒋言的家,整个一他办公室的放大版,灰白色调为主,gān净得飞不进一只蚊子来。
而我却把有洁癖的他的卫生间弄脏了,用米楚的话说,我就是有三张脸都不够他扇!
我边清理卫生间边感慨,唉,这猪狗不如的人生。
我住的地方跟蒋言住的地方比,真是相差十万八千里。他家一个洗漱台,就大得够两个人躺上去了。真是变态,一个洗漱台就够我的一个卫生间大。我边清理地面边嘀咕着。
哦,是吗?我还嫌它小了。蒋言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时吓了我一跳,我回过头,他正举着杯子走过来漱口。
我不知道应该什么话。
蒋言漱完口放下杯子,一本正经地拉着我在窗台旁边比画,你看,我想把洗漱台砌到这里,嗯……算了,还要拆,太麻烦了……还是……再买套房子好了。
他刚说完,就丢下听这话正听得热血沸腾的我,独自若有所思地走出了洗手间。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比当初埋葫芦的心都qiáng烈地想埋了蒋言。祸害!一群祸害!
可是,可是,我也多想成为祸害中的一员!呜呜,我也想每天开个奔驰,把买套房子跟买个菜一样轻松地挂在嘴边。
我用力地擦着洗漱台,化悲愤为动力,发泄着自己心里的怨气。
和蒋言一起走下楼时,我突然有种莫名的警觉,因为周围的环境怎么这么该死地熟悉?
门口处的喷泉,周围的杨树,米huáng色的楼层……
当这些标志xing的事物越来越多地进入我的眼睛时,我的大脑立刻处于待机状态。
这里竟然是静水小区!蒋言竟然跟陆齐铭住在同一个小区!
理解通透这个消息后,我立刻做贼般环顾四周,方圆一里内暂时没有发现可疑的身影。我立刻低下头,匆匆地亦步亦趋地走在蒋言身后,直到坐在车上,都在不安分地通过车窗朝四周望。
蒋言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说,放心,你长得很安全,别指望有人跟踪你。
我转过头“哼”了一声,过了一会儿,蒋言车启动后,我才回过头来,开始对他那句“长得安全”耿耿于怀,于是抬头较真地问他,你不觉得我长得很耐看吗?
他扬起嘴角笑道,嗯,很耐看,需要我耐心看。
……
我发现我走进了一个误区,蒋言其实一点都不如初次见面时那般绅士,相反,他毒舌得只要一开口说话,就有种让人想抽他的脸的冲动。
但是他又毒舌得一本正经,从容镇定,让你没有丝毫反驳的余地。
我认识到这个事实后,便不再开口,免得再被他奚落。
蒋言开车也一点不像他的外表那样温文尔雅,我觉得他不去开飞机真是làng费了。
到公司时,我眩晕着从车上走下来,喝了一杯柠檬水,才略微舒缓过来。
登上Q,接到苏冽发来的消息,她说,你昨晚什么时候回的?
走了一会儿,就打车回了。不想让苏冽担心,我编了个谎话。
你不准备跟齐铭好好谈谈吗?那边又发来一句话。
看着这句话,不知道是坐蒋言的车的后遗症,还是怎么的,我竟然发了好长时间的呆,才意识过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苏冽这句话问到了我心里。不知道为什么,经过昨晚的不愉快,我也特别想跟齐铭打个电话。
因为,我不怕他不爱我,却怕他所爱之人,并非良人。
特别是在这个我醒来就身处在他居住的小区的清晨,那些往事如沸水般,滚滚而来。
[2]这个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高二时放寒假,我回了漓水镇,所以有好多天都见不到陆齐铭。
即便每天打电话,也无法杜绝我对他的念想。而陆齐铭也几次要来看我,都被我拒绝,因为漓水镇太小了,小到我上午和谁在一起,下午我爸爸便会一清二楚。我怕他一来,整个世界都会jī犬不宁。
所以,某天夜里,我折腾了半晚都没睡着后,便决定第二天早上去看他。
不然,我怕我真的会想他想到走路被人撞着,喝水被呛着,吃饭被噎着。
第二天一早,我便起来了,然后偷偷地在车棚里找到爸爸上班用的摩托车,偷偷地骑走。
那是冬日的凌晨,天还有些黑,公路上的路灯泛着冷冽微弱的光。即使我穿了羽绒服,戴了帽子,可是冬日的寒风打在脸上,依旧生生地疼。
特别是我走得急,忘了戴手套,所以当我骑了一个小时,在天光微亮时赶到市里时,整个手都是麻木的,伸都伸不直,依旧是握摩托车把的样子。
坐在早餐厅,陆齐铭捧着我的手在嘴边哈气。我顶着被风chuī得涨红的脸对他笑啊笑的,他一抬头,我却看到他红了眼睛。
他说,林洛施,你怎么总是这么傻。
我假装不在乎地说道,怎么了嘛,我就是想见你嘛。
我可以去看你,以后你不准这样冒险好不好。你这样骑摩托车在高速上跑,很危险的。陆齐铭握着我的手说。
我靠在陆齐铭的肩上,喃喃地为自己解释,齐铭,我只是想为你做点事。
那天早上,陆齐铭给我点了很多很多吃的,水煎包、豆腐脑、小笼包、油条、八宝粥。早餐厅旁边有的,他都帮我端了过来。
我笑他,你当是养猪啊。
他就揉乱我的头发,猪,快吃。
我和他只有一个小时的相聚时间,因为我要在早上八点时赶回家里,把车放在原位,装成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所以吃完早餐,我就马不停蹄地赶了回去。
临回去时,我靠在陆齐铭的肩膀上感叹,唉,真希望能和你住在隔壁,至少在一个小区,每天早上可以一起吃早餐,晚上又可以一起散步。
那时的陆齐铭,用力地握了握我的手,没有说话,只是把他的厚围巾围在了我的脖子上,然后带我去附近的商店买了一副手套。
很久之后,我偶然看到他的日记,他在上面写着——
我希望自己能够尽快独当一面。
因为每天晚上睡前,都能看到你眯着的双眼,每天早上醒来,你与阳光同在。
这些,也是我想要的未来。
往事不可回望,不然嘴边的微笑终会变为苦笑。如苦涩的咖啡般,渗透进脾胃。
想你的眉目,想到模糊。
两年多了,那时的奢望,终于在今天实现了。只不过,时过境迁,当日再美的qíng话,都被时间的手无qíng地摧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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