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蒋言每次说完这些话,内心都会异常邪恶地笑,但是他表面硬是表现得处之泰然,波澜不惊,搞得我有气无处发,每天只能接受他不同程度的蹂躏。
每次听到他的声音,我都恨不得把他的头砍下来当球踢。但转头再看他的脸,俊美倨傲,像太阳神阿波罗般耀眼,我的怒气便瞬间被这样的美貌灭掉了。我每天就是在这种被折磨和自我折磨的过程中度过的。
不过这一周来,我最感谢的也是蒋言。如果不是他,或许我会经常陷在失去陆齐铭的恐慌里难以自拔。
我明白,这次,我是真的失去了他,没有任何误解,没有任何遗憾地失去了他。
那天,当我听到张娜拉自杀的消息时,心底落下了沉重的石块。
而蒋言搀扶着我锻炼时,陆齐铭走入病房,看到他忧伤的脸,我便知道,那块重石,恐怕此生都会压在我的心口,那种疼痛,隐没在肌肤的纹理里面。
陆齐铭看到我与蒋言时,脸上的表qíng让我觉得悲喜jiāo替,原谅我的用词不当。
起初我一直很不明白陆齐铭出现这种表qíng的原因,直到很久之后蒋言告诉我,其实在我醉酒的那个晚上,他就已经见过了陆齐铭。他说这话时,我的心头依旧风起云涌。
他说那晚他刚扶起我,陆齐铭便出现了,他问他是谁。
蒋言审视地看着他,反问道,你是齐铭?因为蒋言说那晚的我,嘴里来来回回只有两个字——“齐铭,齐铭……”
陆齐铭点了点头。蒋言说,我是她的上司。
陆齐铭编不再说话,对他说,麻烦你照顾她。
说完便走了。我想他转身时的背影一定很落寞,可惜我并未看到,因为那时我已经昏睡了过去。
我问蒋言为什么当时不告诉我,蒋言说了一句很深沉的话,他说,有时,和过去告别,未必不是杜绝自己伤心的最好方式。
陆齐铭已经和蒋言打过照面,所以那天在病房里二度看到蒋言时,他或许觉得蒋言的眉间跟我有着天赐的两个字——般配,所以他有把我托付给他的难过或喜悦……
不管陆齐铭心里是如何打算的,那天的我却是真的难过了。
因为蒋言知趣地退出房间后,他安静地向我讲述了一个青梅竹马的故事,故事的主角是他和张娜拉。
陆齐铭说,他和张娜拉从小就认识。那时,他们还住在弄堂里,张娜拉的母亲跟别人跑了,父亲是个酒鬼,对她非打即骂,所以幼时的张娜拉,是一个喜欢畏缩在角落里的小女孩,就连邻居家小朋友玩游戏叫她骂他都胆怯地摇头,像一只受到惊吓的小白兔。
直到后来陆齐铭去牵她的手,她才红着脸试探地和他们一起玩。从那以后,她成了他们的小伙伴,陆齐铭也成了她的心头宝。
而某次,陆齐铭病了,她急急地跑回家烧水,想帮陆齐铭煮汤,因为除了这些,她不知道怎样才能让自己喜欢的男孩快点好起来。
而她醉酒的父亲却在这时回来了。他看到张娜拉搬着小板凳站在锅灶前,恍惚以为是她的妈妈回来了,冲上去就揪翻了锅灶上的水壶,还骂骂咧咧的,贱人,你gān吗回来?你去死啊!
张娜拉借着惯力被推倒在地,而水壶也飞了,里面的热水气势恢宏地落在了倒在地上的张娜拉的脸上和脖子上。
十岁之前,张娜拉的脸和脖子上都有疤,她被同龄的小孩叫着怪物。
陆齐铭说,其实小糙以前长得很清秀,可就是因为这个疤,她的整个青chūn都被蒙上了一层灰。
小糙,是张娜拉以前的名字。原来她真的不叫张娜拉,而是叫张芳糙。
十岁之前,陆齐铭一直走在张娜拉身边,像一个忠贞的其实一样保护着她。她的脸和脖子上的疤痕随着时间慢慢愈合,变浅淡,却并没有消除。但是因为身边有陆齐铭,所以她一点都不在意,反而烂漫天真得一塌糊涂。
陆齐铭说这些时嘴角带着微笑,眼前好像出现了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牵着他的手,吴侬软语地叫道,齐铭哥哥,齐铭哥哥……
那本是该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他说好要陪她一起老的。
可是,却在十岁那年失了约。
因为,齐铭家因为生意的事qíng搬离了那个弄堂,住在了市中心。
成年之后,我们看来坐车两个小时到的地方,不过咫尺距离,但在幼时,却是天涯之远。
虽然陆齐铭有给张娜拉写过信,可是都没了回音,后来过了半年,他趁放假跑回去看,却听邻居说张娜拉的爸爸前天刚带着她搬走,至于去了哪里,谁都不知道。
[2]假使生命中没有疼痛,那么将丧失记忆。
这是电视剧里上演了无数遍异常狗血的qíng节,可是它却真实地发生在我喜欢的男孩身上。
所以当十年后,他们重新遇见,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陆齐铭低头喃喃地对我说,其实在遇到张娜拉时她刚刚失恋,他对她是由衷的心疼。但是后来,看到我和苏扬出入酒店时,他气愤,却也舒了一口气,因为他觉得自己终于有理由实现曾经的诺言了。
那就是他和张娜拉在一起,在双十年华,许她婚礼,许她未来
与此同时,他的心头还放着另一个女孩,那就是我。一个是他的童年,一个是他的青chūn,他哪个都不愿意舍弃。
他还想念我,惦记我,观望我的生活,直到苏扬再次出现,他才知道,当初不过是一场误会。他难过误会了陪伴自己四年青chūn的女孩,犹豫着想回到她身边。
可是他忘记了,这个世上从来没有两全其美,只有两败俱伤。
陆齐铭回到张娜拉身边后,张娜拉开始非常依赖他,所以当他决定再次和我在一起时,张娜拉便割腕自杀了。
当然,后面的事qíng是我猜测的。
陆齐铭只跟我讲了青梅竹马的故事,对我说,抱歉,洛施,此刻她更需要我。
男人往往觉得弱势的一方便是需要自己的,于是便奋不顾身地扑过去。
而女人最大的悲哀就是把从男人那里受到的痛苦全都买单,并称之为宽容。
当时的我便是如此。我听了陆齐铭的话,轻轻地对他微笑道,没关系,没关系。我并不重要,她在你心里才重要,我无所谓。我在心底苦笑。
蒋言走进来时,我正面无表qíng地坐在病chuáng边沿。
蒋言难得地幽默道,林洛施,想哭就哭,反正你再丢人的一面我都看过。
他的脸上带着对我这个被抛弃了的人的怜悯。但我却没有给自己任何伤心的余地,仰起头冲他微笑,谁说我要哭。
今天我不会哭,以后也永远都不会哭。
这是我和陆齐铭分手后便抱定的信念。所以,在医院的整整一周,我每天都笑得像个没心没肺的小傻子。葫芦他们来看我,都说一看我这jīng气神就知道我跟陆齐铭分手,分来分去都分得麻木了。
只有苏冽在接我出院那天,掐了我一把说,对自己好一点,瞧你现在的黑眼圈,整个一国宝。
我冲她张牙舞爪地微笑道,我是被蒋言那个祸害给害的,他每天拿扣钱什么的来吓唬我,我能睡着吗?!
蒋言淡定地看了我一眼,不理会我。
出院之后,所有人都跟约好了一样,对陆齐铭和张娜拉的名字三缄其口。
这样也好,至少不会有那么多的悲怆。我望着窗外碎钻般的阳光,不瘟不火,已经立秋了。
这样的夏天,像十三岁那年一样,光亮短暂,悲伤漫长。我抚摸着瓷杯温热的边缘,嗟叹感慨。
唐琳琳说她和丑人男现在的感qíng很好,看着她甜蜜的脸,有时我竟有点羡慕。年轻时,她并没有如我与陆齐铭那般爱得轰轰烈烈,视死如归。
但是如今,她却有着最好的归宿。即使丑人男曾经莽撞无赖,但现在,听说他在他父亲的公司上班,为唐琳琳改变,已经逐渐安稳下来,依旧像以前一样把唐琳琳当珍宝一样捧在手心里。所以,唐琳琳的未来一眼可以望穿,阔太太,现世安稳,生活静好。
我跟米楚说这件事时,米楚说,大概唐琳琳上辈子真的是个好人,不然就凭她这辈子弄出来的那阵势,怎么着都不能落个这样的好结局。
千寻说,做人当做唐琳琳,该收手时就收手。如果当初她死缠住陆齐铭不放,怎么会有今天的海阔天空。
听到这话时,我想,如果当初自己没和陆齐铭在一起,现在会是怎样?转而我又摇摇头,对自己说,没有如果。
假使生命中没有疼痛,那么将丧失记忆。
qíng场失意,职场得意。
虽然我算不得多得意,不过之后负责的两本图书都没有再出错,并且因为我比较新颖的策划方案,有一本书未上市便预热起来。
蒋言说,我脑袋里有装着稀奇古怪的东西,最适合做这一行。
他说这话时,是跟我们一起坐在酒吧里。白天的工作经常让我异常劳累,但晚上和米楚她们的夜生活依旧风生水起。蒋言也加入我们的阵营。这个金玉其外的家伙一坐进酒吧,就不停地有女生过来搭话,迫切的模样让我怀疑这些女生之前二十几年里没见过男人,见的全是两条腿立地的爬行动物。
当然,前二十一年的时光里,我也没见过这么帅的男人。
不过一看到蒋言装得跟个青年才俊一样龇着小白牙,对那些女生温柔地笑时,我就觉得浑身打寒战。
你要是看见个整天不苟言笑的人突然笑得万紫千红,也会觉得害怕。
不过蒋言从不理会我鄙视的眼神,面对美女时总是笑得温柔似水,含蓄腼腆。但一转身看我,他就会立刻面无表qíng。我觉得他会川剧里的变脸。
其实我们一直都觉得蒋言加入我们吃喝玩乐的阵营,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就是他想追苏冽。
一个玉树临风,一个美人如玉,难免不引人遐想。但是当我跟米楚把这个想法说给苏冽时,苏冽却哈哈大笑起来,然后我坚定而铿锵地说,除非地球上只剩我们俩。
我和米楚惊奇,两个人站在那里明明就是男才女貌,般配至极嘛。谦逊笑我们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她说,苏冽跟蒋言熟得跟铁哥们儿似的,能有什么jianqíng。
蒋言笑着说,对呀,她在我心里就是个爷们儿,还是纯的。
苏冽斜睨了他一眼,淡定地对我们说,蒋言跟你们一样,是我最好的姐们儿。
蒋言的回应没有苏冽的回应来得震撼,毕竟我们跟苏冽相处这么久了,有时候她面对生活以及工作的态度,的确跟个爷们儿似的。而蒋言,苏冽的一席话让我和米楚都沸腾了,我觉得我们受到了惊吓。苏冽前阵子不还说蒋言的女朋友抛弃他出国了啊?难道他因为太伤心,而改变了xing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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