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漏2_饶雪漫【完结】(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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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很满意地看着我,问我:“还需要来一瓶吗?”

  我摇摇头。

  “我带你去麦当劳吃点东西。”他说。

  “不。”我倔qiáng地说。

  “我也饿了。”他苦着脸说。

  我这才想起来,已经快下午两点钟了,他也没有吃午饭。可是我走得匆忙,身上一分钱都没带。不然,请他吃顿饭也是应该的。

  “我可以借钱给你请客。”他明明dòng察了我的心思,却装作一脸无意。我偏偏不想收受,继续看着自己的脚尖无动于衷。

  他接着说:“如果你愿意,我还可以告诉你一些关于许老师的小八卦,兴许你会愿意听。”

  莫醒醒(7)(2)

  好吧,我投降。

  当然吸引我的不是什么八卦,我太累了,也太饿,我急需要吃点东西。更重要的是,我不能再和他一起站在大街上丢人现眼。万一他再做出什么“喂水”的惊人举动,我怕是会被他的“路粉”们集体追杀。

  我和路理坐在麦当劳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多,午后的阳光像被一把小勺子盛着的蜂蜜,又甜又腻地倾泻下来。我们坐在靠窗的位子上,他买了一大堆东西,jī翅,汉堡,薯条,苹果派……我的肚子像一座空城,我觉得我饿得就快要停止呼吸了,我只想飞快地解决掉它们,但我没有动,我怕我一动起了就会像上了马达的机器,怎么也控制不住我自己。

  “我跟许老师发过信息了,”他说,“吃完后,我就送你回家。”

  “不。”我说。

  “呵呵。”他笑,“好吧,那我就继续陪你竞走。”

  我盯着一桌子的食物gān巴巴地说:“你不必管我。”

  “那怎么行?!”

  我反问他:“怎么不行?其实,你完全不必为了你gān妈讨好我,许琳不欠我任何,是我自己的问题!”

  他愣了一下,忽然笑了:“这里冷气很足啊,你怎么还冒汗?”说着,他拿了一张餐巾纸,伸手替我擦额头上的汗珠,我想要躲,却没能躲开,因为他的手迅速地跟了上来,就在这时候,我看到了她,她穿着牛仔裤和绿色T恤,低着头,跟在米砾的身后。他们正推开麦当劳那扇沉重的玻璃大门,往里面走来。

  哦,我的米砂。

  莫醒醒(8)(1)

  从我见到她的那一刻起,我就没法把我的眼光从她的脸上再移开。

  已经过去多久了呢?那张无忧的种满快乐的脸,那双一度因为得到爱qíng而充满娇羞的大眼睛,那个难以计数的脆弱时刻我唯一赖以依靠的怀抱,那段因为疾病和是非差一点崩溃的日子,那些曾经相互安慰相拥睡去的十七岁的夜晚,它们仿佛已经在生命里失踪很久,却因为这一个熟悉的身影重现在我面前而猝不及防地,无可拒绝地,在我面前一一闪现。我心绪错乱,手一抖,险些把面前的杯子碰掉在地上。路理把替我擦汗的手缩回去握住杯子,问我:“你怎么了?”

  就在这时候,米砂也看见了我。

  哦,她终于看见了我。

  大约几秒种后,她直直的走了过来,她习惯地一歪脑袋,用一种听上去非常轻快的语气跟我们打招呼:“嗨,醒醒,路理,你们好!”

  此时此刻,我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流了出来。

  就在我着慌地想用手背擦掉它的时候,米砂迅速地坐到了我身边,拿一张麦当劳大大的餐巾纸,捂住了我的眼睛。

  “不许哭。”我听到她说,“不许。”

  我闻到她身上的清香,那是茉莉花和雏jújiāo织的味道,那是很高档的洗衣液和洁肤皂一起搓洗出来的味道,那是她独有的味道。你看,上帝对我还算不薄,我刚刚丢失了一个家,忽然又找到了一个家。我恨不得立刻拉着她的手,跟她跑出这个地方,随便跑到哪里,只要没有人在。上帝啊,你一定知道,我有好多好多话想对她说。

  米砂终于松开了她捂着我脸的手,我把面纸从脸上摘下来,潦糙地擦了擦。我抬起头,看到路理正站起来,他把座位让给站着的米砾,说:“你们要吃点什么,我去买。”

  米砾却不理他,他只是站在桌边粗声粗气地对米砂哼了一声就走开了,一个人坐在远远的位置,背对我们。

  我想我太明白那一声“哼“的意思。我的胃部在这时突然抽动了一下,我明白大事不妙,只能把右手握成拳头,死死抵住那里,因为只有这样能让我舒适一些,不必食物的抚慰也能得到的短暂舒适。

  米砂歪过头来,看着我的眼睛,她呆住了,问我:“醒醒,你怎么了?”

  我摇摇头,只说:“我想喝水。”

  路理把可乐递给我,我把cha在上面的吸管迅速拔掉,举起那大杯冰水,一饮而尽。细小的冰粒卡住我的喉咙,又被接踵而至的水冲进了食道。我摸着自己冰凉的胃部,感到一刹那间全身上下都充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快感,然而接下来的那一秒,便是更大的饥饿感侵袭而来。

  路理惊讶地看着我,摇摇那个空纸杯,问:“还要吗?”

  我几乎忘记了刚才的失态,没有理会他的话,而是又把手伸向了汉堡。我飞快地撕开包装纸,那一刻,我只知道我需要它。我用手指抓着大块热热的食物塞进嘴里,我闻不到它油腻的香气,也听不到周围人的声音,我丧失了一切感觉,只想着要把它咽下,只想让它们堵伤我的喉咙,最好撕裂我的食道,我希望所有的食物一起进入身体,淹没我的五脏六腑,使它们颤抖,紊乱,出现一道一道裂fèng,最终爆炸。只要这样,我就可以顺顺利利死掉。

  但奇怪的是,当我把那一整个汉堡全部送进嘴巴里的那一瞬间,当我看到空空如也的纸包的那一瞬间,我居然没有像以往那样急于渴求第二个甚至第三个食物。

  事实是,我望着一桌子金huáng翠绿的食物,开始遏制不住地想吐。

  是的,但是更为迫切的是,我根本吐不出来。我只想用我的手指把刚才吃下去的东西全部抠出来。我突然无比厌恶它们存在我的体内,我突然觉得那些jīròu和生菜是如此的肮脏,仿佛我刚才吃下去的是一条一条蠕动的虫子,一包一包的垃圾,烂掉的叶子,苍蝇,老鼠或者别的什么脏东西。我双腿发软,几乎要跪下来,对着麦当劳gān净的木地板gān呕不止。我把手伸进我的嘴巴里,想要拨动我的小舌头。我知道,只要我持续这样做下去,无论我有多么不想吐,最后都会吐出来。

  莫醒醒(8)(2)

  我的眼前出现另一个我,可她仿佛不是我。她的眼睛是那样充满光泽,充满爱。她穿着新裙子和新皮鞋,额头上有一枚用唇膏点上去的圆而大的红色美人痣,她忘我地跳舞,像音乐盒里的小人儿。

  就在这个时候,米砂用力把我的手指从手中拔了出来。她用力捏我的虎口,直到我痛得全身发抖,想要尖叫。

  莫醒醒(9)

  我知道,这一次我吓坏了所有人。当我终于在疼痛的驱使下,从和食yù的搏斗中清醒过来时,我看到周围所有人都带着一种荒诞不经而难以言喻的眼神看着我,仿佛在看一条发疯的野狗,在看一个失心疯病人。我把眼神从他们的脸上移开,又撞到路理怔怔的眼神。他的眼睛里充满不忍的神色,甚至闪烁着亮晶晶的东西。哦,是泪花吗?

  我也吓坏了他,是的,我明白。

  米砂抓起我的手,对我说:“醒醒,跟我走!”

  好。当然好。

  她扶起我往门外走,路理跟上来,她转头对他说:“你请留步。”

  路理呆了一下,居然听她的话站住了他的步子。

  米砂拉着我飞快地走到大街上,我几乎在大脑一片空白的qíng况下跟随她上了出租车。直到我们在后座坐定,她才揉了揉我的手,问我:“疼不疼?”

  我摇摇头。

  她长长吁出一口气,看样子似乎很疲惫。她用手轻轻地捏着我的胳膊,把脑袋靠在我的肩膀上,闭上了眼睛。我转过头,看着茶色窗玻璃外的世界,光堂堂,亮晶晶,嘈杂而纷乱。我也闭上了眼睛。想不到好久不见,就让她看到我这样的láng狈样。我很想跟她说话,但是我不知道我该说什么。相信她也是一样的吧。所以,我们就这样,各自怀着满腹的话,无声地坐了一路的车。

  由于小区在修路,出租车停在小区门口就把我们放了下来。

  烧灼的阳光肆无忌惮地照she着我滚烫的皮肤。我不太习惯这样的曝晒,过于qiáng烈的紫外线总是能把我的皮肤变成深红色,像爸爸喝过酒后的脸一样。所以在跟随米砂往家里走的路上,我一路都抱着自己的胳膊,滚烫的手臂和手心的皮肤接触,聊以安慰般觉得好一些。可是我清楚地知道我不好,我还在对刚才那一幕耿耿于怀。我从来都没有经历过在大庭广众之下发病,从来都没有经历过那种千方百计渴望食物与自己身体分离的感受。我的小舌头还在灼灼疼痛,跃跃yù试想要呕吐。

  莫醒醒(10)(1)

  “跟我来。”米砂掏出一把金光闪闪的钥匙把大门打开。

  我跟着她的脚步跨进她的家。她弯腰,替我找了一双棉拖鞋,对我说:“你穿这个,我家冷气开得大。”

  “谢谢。”我说。

  她转过脸去,不让我看到她的表qíng。然后她走到饮水机旁,给我倒了一小杯温开水。对我说:“你等等,很快就有好吃的来。”

  “嗯。”我说。

  “麦当劳是坏胃口的地方,我也不爱吃。”米砂说,“我最近学会了好多新的菜式,中式的,韩式的,日式的,还有西式的,你想试哪一款,随便挑哦。”

  “米砂你好吗?”我握着那杯水,问她。

  “还好。”米砂耸耸肩膀,恍然大悟地拍着脑袋说,“不过这两天被米砾带着看破电视剧,没睡好。马上开学了,这种日子也要结束了,是不是呢?”

  说完这些话,她就走进了厨房。

  我坐在沙发上,看着米砂家的天花板,听米砂在厨房里忙碌,整个人像被抽空,思维全线停止。

  我真的很饿,我还没有得到满足。我急躁地把杯子重重放在在玻璃桌上,站起身来,四处观望和找寻,看有没有可以拿过来塞在嘴巴里的东西。可是,什么也没有,我的视线范围内,只有客厅边上那台看上去很夸张的饮水机。

  我拿着杯子,走到饮水机边,这个饮水机实在太复杂了,好多的开关大大小小排列在一起,我不知道该按哪一个,只能两手慌乱地瞎按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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