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她放下手里的东西奔到露台上把窗哗地拉起来,拿回我已经被雨淋得湿透的鞋。又替我扭亮了房间里的灯。雨声骤然变小了,灯光让人有种黑夜提前来临的错觉。伍妈朝我走过来,我闭着眼睛说:“别啰嗦,求你哦。”
“天天在家呆着,动一下都不肯,不懒出毛病来才怪!”
她把洗得很gān净的chuáng单在我的chuáng上铺展开来,那chuáng单是我喜欢的纯白色,中间有一朵大大的金huáng色的向日葵。很多的时候我喜欢四仰八叉地躺在上面沉睡或是胡思乱想,那样让我觉得安宁。伍妈一面用力地拍着chuáng单一面回头大声地对我说:“你不舒服还是怎么了,脸色那么难看?”
“对,我头痛。”
伍妈赶紧放下手中的活儿过来摸我的额头,我不耐烦地挡开了她的手。
她走到一边去打电话,找麦医生,我冲过去一把扯下她手里的电话说:“你神经不神经啊,你打电话给她gān什么!”
“麦医生走的时候说了,你要是不舒服一定要通知她。”伍妈是个很固执的老太太,她把我往边上一推说,“每天不是头痛就是失眠,要不就是死睡,怎么叫人放得下心哦!”
我死按住电话不让她打,她继续推我,与我僵持着。
很快我就坚持不住了,我三步两步跑到露台上,把窗户一把推开,让风雨肆无忌惮地再次冲进来,我就在那巨大的雨声里冲着伍妈喊道:“你打啊打啊,你要敢打,我马上就从这里跳下去,你让他们来收尸好啦!”
伍妈被我吓坏了,扔下电话就朝我跑来,一把死死地抱住我说:“这丫头做死啊,做死也不是这样的做法!你给我进去,进去!”
雨打在我们身上,这该死的无休无止的雨。我坚持着我的姿势,没有人知道,我那一刻真的是不想活了,或者说我很长时间都不想活了,我真的早就活够了。
这些无望的没有尽头的日子,让它结束也罢。
我奋力地推开伍妈,长腿一跨迈上了露台。
伍妈尖叫着过来拖我。我已经无法控制我自己,拼命地往她身上踢呀踢,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门铃丁当当地响了起来。伍妈把头伸出去,朝着楼下大喊:“快快,快打电话给七七爸爸!”
我把头扭过去,竟看到优诺,下那么大的雨,她没有带雨伞,全身湿透地站在那里疑惑地冲上喊:“七七,你在gān什么?”
那一瞬间,我所有的力气都已消失,颓然跌坐在露台已被雨水打得尽湿的地砖上。伍妈用力地拉上了窗玻璃。她被我吓坏了,手上一点劲儿也没有,拉半天也没把我从地上拉起来。最终还是我自己站了起来,坐到房间里的圈椅上,朝她挥挥手说:“去给优诺开门吧。”
崩溃。
我终于让自己崩溃。
而且,被崩溃的自己吓得不轻。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听到有人进来的脚步,她走到我身边,用一张gān毛巾细细地替我擦头发,然后她咯咯笑着说:“瞧我们两个落汤jī,我们一起去洗个澡吧,不然会感冒的。”
优诺拿着莲篷头细心地为我冲淋,她摸着我的长发说:“七七你头发真好,我十七岁的时候也有一头这么好的长发,可惜现在老了,头发越来越软,只好剪成短发啦。”
我有些害怕地说:“优诺,我今天差点死了。”
“好啊,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优诺,我好怕,怎么会控制不了我自己?”
“别怕呵,我这不是来了吗?”
“雨停了吗?”我问她。
“停啦!”优诺说,“我最喜欢雨后的天气了,等我们洗得gāngān净净香喷喷的就一起出去散步!好不好?”
我点点头。
“唱歌给你听吧,”优诺说,“我最喜欢在洗澡的时候唱歌了。”说完,她就在哗哩哗啦的水声里悠扬地唱起那首《B小调雨后》:
一斜斜乍暖轻寒的夕阳
一双双红掌轻波的鸳鸯
一离离原上寂寞的村庄
一段段断了心肠的流光
两只手捧着黯淡的时光
两个人沿着背影的去向
两句话可以掩饰的慌张
两年后可以忘记的地方
我的心就像
西风老树下人家
池塘边落落野花
雨后的我怎么......啦
等优诺唱完后,我下定决心对她说:“陪我去找麦子好吗?我也想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
“好的。”优诺沉思了一下,然后轻快地说:“穿上你最漂亮的衣服,我们———出发!
第一卷第八章
更新时间:2007-1-130:30:55本章字数:8244
?我写了很多很多的字
那些字变成一只只的猫
我抱着它们偷偷跑出去晒太阳
听到你一声一声地唤我归家
可是当我回来
你却走了
在岁月的轮回里
我们总是这样遗憾地擦肩而过
高考结束的第二天,奶奶走了。
脑溢血。
生命的结束是如此的快而残酷。就在清晨的时候,奶奶还在阳台的摇椅上晒着太阳眯着眼睛问bàobào蓝:“考不上怎么办啊?”
“我能养活自己,还有你。”bàobào蓝伏在阳台上,看着天说,“你放心。”
***嘴角浮起一丝微笑。阳光照着她花白的鬓角,她软声软语不急不缓地说:“孩子,不怪你,要怪就怪你不懂事的爹妈。”
六月的天已经热得可以,奶奶穿了一件暗蓝色的布褂子,神qíng安然。那时候bàobào蓝很想走上前去摸摸她的头发,或者,抱抱她。但是她最终没有,她只是在心里对自己说:说什么也要让这个和自己相依为命十几年的人过上好日子。
但是,她忽然走了。
说走就走了。
人们发现她的内衣口袋里装着一个存折,上面有五万块,存款人姓名那一栏写的是bàobào蓝的名字:倪幸。
姑姑百般不qíng愿地把这张存折递给bàobào蓝的时候,那两个字深深刺痛了她的眼睛,她没有伸手去接,她知道,那是奶奶所有的养老金,这么多年来,她孜孜不倦地存钱,好吃的东西舍不得吃,一件新衣服也舍不得买,就是为了给自己留下这笔财富。
还记得,bàobào蓝每次拿了数目可观的稿费,会分一半给奶奶,奶奶拿着钱,晃到电脑面前,不相信地问:“就你整天打这些字,可以换成钱?”
“可不?”bàobào蓝得意地说。
“怪了。”奶奶摇着头捏着钱离去。晚餐的桌上会多出两样bàobào蓝喜欢的菜来,祖孙俩默默地吃完,再默默地去做自己的事。
她们彼此之间并不是有太多的话题,但爱却是坚实而真实地存在,只不过从来都不说而已。
五万块的存折,足矣说明这一点。
奶奶有很多的后代,可是她只有这惟一的五万块。
她把它留给了bàobào蓝。
“考不上怎么办啊?”空气里仿佛一直回dàng着奶奶担心的极富穿透力的声音。bàobào蓝把耳朵捂起来也躲不掉,于是只好跳到chuáng上用毛巾被把自己裹起来。她很想知道奶奶走的时候心里有没有遗憾,如果那天她走上前去抱了她,她会不会因此而走得快乐一点。其实有很多很多的日子,她一直在埋怨奶奶,埋怨她做的菜不够咸,埋怨她晚上不想让她上网就悄悄地拉掉电闸,埋怨她不让她穿稍显新cháo的衣服,埋怨她一旦数落起爸爸妈妈来不到一个小时绝不罢休……
如今,这些埋怨统统都不在了。
和她一起消失,消失得那么毅然决然消失得不留一丝的痕迹。
bàobào蓝却宁愿她还活着,哪怕是天天听她唠叨和责备,也绝不还口任劳任怨。
“你怎么办呢?”妈妈把毛巾被的一角掀开后问她,“这房子要卖掉,你是住我那里去还是住你爸爸那里去?”
“我哪里也不去,这里谁也不许卖!”bàobào蓝坚决地说。
妈妈压低声音:“这房子是***遗产,卖了是要大家分的,你说不卖就不卖?你姑姑和姑父早就盼着这一天了。”
“谁也不许卖!”bàobào蓝冲着外面喊道,“大不了你们把我的五万块拿走,把房子给我留下来!”
“你傻了还是什么的!”妈妈一把捂住她的嘴,“这破房子还不一定能卖到五万块呢,别瞎嚷嚷!”
正说着呢姑姑进来了,她把手里的存折再次往bàobào蓝面前一递说:“你是孙女,我们阿磊是孙子,可是你瞧瞧,你奶奶对你多偏心!”
妈妈连忙把存折一把扯过来说:“她老人家心疼我们家小幸,这可是她自己自愿的事儿,又没哪个bī她!”
“这房子……”姑姑抱着手臂看看四周说,“我看还是赶快处理了吧,破成这样,晚些怕是更卖不到好价钱了。”
“你滚!”bàobào蓝从chuáng上跳起来,指着姑姑骂。
“你说什么?”姑姑尖叫起来,“你这丫头有什么权利跟我这样说话?”
“就凭我是***孙女,就凭我在这里住了十几年!”bàobào蓝奔到外屋,cao起门后的一根长木棍子,对着一屋子的人声嘶力竭地喊:“滚,都给我滚,谁不滚我打他滚出去!”
“倪幸你发什么疯?”爸爸正在和姑父商量着什么,见状连忙起身要来夺她手里的东西。妈妈七岁的儿子吓得一溜烟躲进了里屋,而姑父的儿子十四岁的小磊则嘴里嚼着口香糖,用一种不屑的看笑话的眼神盯着bàobào蓝。
正找不到人出气,bàobào蓝一棍子当机立断就敲到了他的头上。
他躲闪不及,抱着头蹲到地上嗷嗷地叫起来。bàobào蓝不罢休还要打,被爸爸和姑父一人拉住一只手硬生生地拖住了。
棍子哐当掉到了地上。
“放开我!”bàobào蓝上身动弹不得,只好一面叫一面拼命地蹬着双腿。爸爸恼羞成怒,对着她“啪”地就挥了一耳光:“叫你别发疯!”
小磊哈哈大笑。
那一刻,世界对bàobào蓝是静止的,只有小磊的笑声,穿透静止带着耻rǔ和绝望在狭小的空间来回飞行。
bàobào蓝捂住脸屈rǔ地想:这就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十几年来对她没有尽过父亲的义务,打起来的时候却是毫不含糊。
“你打她gān什么?”母亲尖叫着扑上来和父亲撕打到一块儿,“你这个臭没本事的,除了打女儿你还能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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