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告诉你妈妈你要来吧?"没想到他冒出来的第一句话竟是这个。
"那重要吗?"苏眉说。
"长大了,"爸爸叹气说:"说话跟你妈妈一样,学会咄咄bī人了。"
"如果你让我来只是让我听你骂妈妈的话,"苏眉站起身来说:"那我走了。"
"脾气都跟你妈一模一样!"爸爸伸出手来拖她:"既然来了,就安心坐坐。让爸爸好好看看你?真是女大十八变,爸爸都快认不出你了。"
"你回来做什么?"苏眉没好气地说:"你不是已经走了六年吗?你还回来有什么意思呢?"
"我知道你恨我。"爸爸拿出杀手锏:"但是小眉,要知道你无论如何是我女儿,这是永远也改变不了事实。"
"六年对女儿都不闻不问的爸爸早就配不上爸爸这个称号了。"苏眉反唇相讥。
"有些事我想你一直不知道,你妈妈不让我打电话给你,我要是打了,给她知道一定会吵翻天。不过爸爸发誓从没忘记有你这个女儿,从你十二岁到十四岁,我都有寄生日礼物给你,但是都被你妈妈退了回来。还有,这六年来我也一直在付你的抚养费,从来没有拖欠过一分。等你明年考上大学,学费就是全由我来我也没有意见。只要你有好的前途,爸爸就放心了,说真的,你爸爸现在的条件还可以。"
"别摆阔,你条件再好跟我们都没有任何关系!"苏眉愤怒地说:"再说,你说的这些我都从来没有听妈妈提起过!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撒谎?"
爸爸苦笑着说:"总有一天你会明白,一次失败的婚姻带来的后患是无穷无尽的。到最后的结果就是你亲生的女儿瞧不起你和不信任你。"
爸爸这两句话说得凄然,苏眉不忍心回嘴了,于是二人又陷入沉默。
过了半天,还是爸爸先开口:"对了,刚才那男孩是……?"
"我的家庭教师。"苏眉赶紧解释说:"你可别瞎想。"
"哦,"爸爸说:"教你学画画的那个?"
"你怎么会知道?"
"我有一本《少年文艺》,上面有你写的一篇文章,文章的名字叫《我在画中舞蹈》,里面谈到你学画的过程,我记得没错吧?"爸爸微微笑起来:"值得骄傲啊,我女儿的文笔还真是不错的。"
苏眉吃惊地看着爸爸,她以为这么多年来自己的一切爸爸都不曾知道,可是听他说话的语气,却好像对自己很了解一样。
苏眉的心乱了。
"对不起,小眉。"爸爸说:"爸爸真的爱你,但是有好多事爸爸都是身不由已。"
苏眉有点无奈地看着爸爸,心里恨恨地想大人们总是这样,不会把一件事qíng说得清清楚楚。用模模糊糊的语言遮掩自己的过错,没劲透了。
于是苏眉起身跟爸爸告辞,她觉得没有再继续说下去的必要。她很认真很认真地看了爸爸一眼,不知道为什么,在苏眉看来,这一眼之后,也许就是永别。从此以后,自己和自己的父亲之间,永远也不会再有什么关连。这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啊,因为父母错误的选择,在苏眉少女的心里,"离别"这个词早就拥有了丰富而又立体的含义,不管爸爸和妈妈为什么一定要离婚,离婚的理由有多么的冠冕堂皇。苏眉对这六年来残缺的家都无法做到完全的释怀。
"哦?这么快?"爸爸有点遗憾地说:"不跟爸爸吃个午饭?我是来出差的,明早的飞机离开这里。"
苏眉一声不吭的走到门边。手放在门边了,正要拉开,想了想又回过头说:"爸爸,祝你好运。"
苏眉看到爸爸的眼眶一下子红了。他抬起手来,像是要留住苏眉,但是他yù言又止,最终什么也没说。
苏眉掉过头,开了门飞奔而去。
就这样从楼梯一路奔到楼下,电梯也忘了坐。陈歌正在那半透明的咖啡屋里喝咖啡,咖啡一定是才泡上来,还冒着袅袅的热气。见了苏眉说:"啊?这么快?"
苏眉喘着气,站在陈歌的面前,一句话没说,眼泪哗啦啦啦就下来了。
"哎,公共场合别哭啊!"陈歌慌忙拿出纸巾来给她擦,一边擦一边拖着她往外走说:"有什么事咱们回家再说。"
上了车,苏眉总算平静一些。偏偏司机是个多事的人,一边开车一边调侃说:"小俩口闹意见?"
"好好开您的车!"陈歌呵斥他说:"别那么多话!"
"我这人还就是话多。"司机兀自说下去:"我还最怕年轻人到我车上来吵架。跟你们说个好玩的事儿,上次我带两大学生,女的刚一上车就甩那男的一耳光,那男的说,一耳光哪够啊,起码甩我两耳光,那女的又甩,打得狠啊,又狠又准,脆亮的一声。这下那男的不满意了,说你他妈真打呀,我不疼呀,我也是人生父母养育的啊。女的说我就真打你能把我怎么样。男的说你再打我一下我K你老母。呵呵,粗话都出来了。于是那女的就说好啊我今天才知道你这么粗俗,我怎么能和这么粗俗的人谈三年恋爱,我真是瞎了眼。我跳车,我要跳车给你看!一说完就真要跳啊,车门都开了。吓得我一身冷汗一个急刹车把车停在路边。你说这要是出了人命算谁的?"
"当然不能算你的喽。"也许是觉得这司机有趣,看苏眉听着听着也展了展眉头,陈歌就跟他搭起话来。
"那可不是,"司机说:"我这怎么着也属见义勇为救人一命吧,嘿,那jiāo警还说我乱停车罚了我五十块,我正跟jiāo警jiāo涉着呢,最后那俩吵架的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车钱都没付,你说我亏不亏?"
"亏。"陈歌给他逗乐了,哈哈大笑着说:"那可真是亏大了。"
"可不是?"司机总结说:"从那以后我就怕那吵架的小两口儿上我车。"一边说一边在反光镜里饶有光趣地打量着苏眉。
"看什么?"苏眉白他一眼说:"你再看我跳车!"
这下司机乐了,咂咂嘴说:"现在你小姑娘真是一个比一个厉害。惹不起哦。爹娘也管不住!"
一听司机这话苏眉嘴一扁,又忍不住哭起来。慌得陈歌又在身上找纸巾说:"哎哎,别哭啊,快到家门口啦。"一边又骂司机说:"你闭嘴吧,好好的又给你说得哭起来!"
陈歌替苏眉擦泪,两人贴得很近,苏眉又感觉到他身上那种令她安宁的气息,她又想起很多年以前那个雷电jiāo加的夜晚,对陈歌所有的依恋仿佛都是从那个夜晚启程的,她真希望车子永远也不要到家。于是对陈歌说:"陈歌我不想回家,你带我去别的地方吧?"
"好的。"陈歌迁就地说道:"你想去哪里?"
"随便!"
陈歌想了想说:"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陈歌说的好地方是一间不大的画廊,苏眉一进去就觉得眼前一亮。从画廊里的画和装饰来看,主人都是一个很有品味的人。
一个长发的女孩正在里面忙碌,见了陈歌,三步并做两步的跑过来,笑嘻嘻地说:"咿呀,你怎么有空?"又歪过头来看陈歌身后的苏眉,眼睛里露出活泼友好的疑惑。
"苏眉。"陈歌把苏眉拉到跟前对那女孩说。
然后又指着女孩对苏眉说:"雪薇。"
苏眉恍然大悟,原来陈歌的女朋友是这间画廊的主人。
"欢迎!"雪薇伸出手来:"常听陈歌说起你,我还一直以为是个小小孩,没想到个子比我还要高,是个漂亮妹妹啊!"
"别取笑我啦。"苏眉环顾四周说:"你这里很不错啊。"
"有陈歌的画做装饰啊,当然错不了!"雪薇往陈歌身上娇俏地一靠说:"今早有客人看中了你一张画。没给到理想的价位,我愣是没卖,他都出门了,想想又折回来买了去,把我给乐得!哈哈!"
"你呀,"陈歌责备说:"这么做生意早晚关门!"
"呸呸呸!"雪薇生气地说:"说两句好听的行不行啊?"呸完了又笑着说:"不过,只要你的画物有所值,我这小店关了又有何妨呢?"
"会说啊!"陈歌捏捏她的脸:"去泡杯好茶来,让苏眉坐坐歇歇。"
"嗯哪!"雪薇欢欣而去。
陈歌带着苏眉往里走,里面别有dòng天,竟是一间不大的茶室。铺了小花格布的方桌和小小的布艺凳,给人别样的温馨感觉。
陈歌说:"画友们常来这里聊天,我就是在这里认识雪薇的,她这里像一个家,给人的感觉相当不错!"
苏眉服气,陈歌的确是有眼光。
"你以后要是不开心,就常来这里坐坐,雪薇很好客的。"陈歌又说。
"好。"苏眉低着头说。
"怎么了?跟爸爸谈得不开心?"
"我真的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回事?"苏眉幽幽地说:"我爸爸竟然说他不跟我联系主要是因为我妈妈不让,我妈妈为什么会不让?我感觉他们无论做什么,都从来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你要理解他们。"陈歌说:"感qíng没有了,还天天呆在一起是肯定会别扭的。不如分开,你看现在不是都各自过得很好吗?你妈妈这么做,也许是希望从此断个一gān二净不再有任何牵连。怎么说你爸爸也有了新的家庭。牵牵绊绊的也不是个事儿啊。"
"我没说他们不该离婚,"苏眉申辩说:"但是他是我爸爸呀,这种血缘关系是说断就断得了的吗?大人有时真天真!"
"不是天真。"陈歌纠正她说:"是无奈。"
"陈歌,你会跟你不爱的人结婚吗?"苏眉问。
"当然不会!"陈歌说:"至少结婚的时候,我得肯定我是非常非常的爱她。"
"你也不敢保证以后吗?"
"以后?"陈歌说:"我相信爱qíng是要经营的。就像画画时,每一个细节都要处理好,才会是一张完美的画。更何况这是一张两个人合作的画。要心意想通才会不出差错。"
"那么陈歌,你说爱qíng这么危险,究竟有没有意思?"
"怎么了?"陈歌看着苏眉的眼睛:"丫头你不要告诉我你在恋爱!"
"也许在,也许不在。"苏眉大胆起来:"这有什么好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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