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则冷静地用镜头记录下了这一切。
越来越多的人们纷纷涌到台上,我差点被人推倒。我听到收音机里传来DJ的声音:“欢迎大家在平安夜光临‘算了’酒吧!零点马上就要到了,希望大家响应我们的活动,在新的一年到来之际,和你身边的陌生人也好,熟悉的人也好,来一个拥抱,并祝他们‘圣诞快乐’!好不好!”
“好!”台下的人群兴奋起来。
我也禁不住被这种气氛感染了。再加上揭开斯嘉丽真实面目的证据在手,我不禁洋洋自得,只要把这些证据jiāo到段柏文手中,任她斯嘉丽再有能耐,也耍不起花枪了吧……
我为自己暗暗叫好。
这时,DJ继续说:“好,下面跟我一起倒计时,10、9、8、7、6、5、4、3、2、1……”
是啊,新年就要来了,新年的于池子,也肯定会和往年不一样。我要争取属于我的一切,我要争取我想要的一切!我陷在人群里,和大家一起欢呼着,伴随着欢呼,我扭过头,往台上的斯嘉丽看去——
是的,这关键时候的拥抱非常之重要,如果能把它做成大幅的海报贴在天中的论坛里,再配上一个绝妙的标题……我心中狂妄的复仇计划正越描越离谱的时候,眼前的一切,却将我的世界瞬间贴上了一块让我行动不了开口不得的qiáng力胶带——
段柏文和斯嘉丽紧紧抱在一起。
我奋力地眨眼,再眨眼,但眼前的一切定格在那里,不是错觉,是事实,无法再刷新,或被改写。
就在这时,我感到自己也被一个陌生人抱住了,再一看,是个胖乎乎的女生,个子还不如我高。她很害羞很快乐地对我说:“圣诞快乐!”
我默默地挣扎开她环绕过来的友好拥抱,从人cháo里退出。
我走出“算了”,手机却意外地震动。
我以为是我妈妈催我回家,打开来,看到横刀的短信:
“我最亲爱的朋友,这个平安夜,别忘了吃苹果;愿你的圣诞老人保佑你平平安安,快快乐乐。”
我关掉了手机,扯掉了口罩。
迎接我的,是扑面而来的一阵冷风。
寒冬真的说来就来了吗?
圣诞的大街,很少在夜里出门的我从不知道,节日的夜晚可以如此闪亮华美。可我该如何,才有勇气面对这个瞬间破碎冰冷的世界?
(8)
小学一年级的暑假,体育馆的游泳池边。
我静静地坐着,把双脚放进暖洋洋的水里,顿时感觉下身失去了力气,好像随时都会滑进水里似的。我一面瞅着他浮在水面的脑袋发呆,一面紧紧抓住泳池边的扶手。
“下来啊于池子!”他忽然转过头,伸手招呼我。
我把游泳圈往腰上用力提了提,看了看他身后“一望无际”的水面,使劲摇了摇头,严肃地说:“我不敢呐!”
“来嘛!”他游到靠近我的地方。我怕被他拽下去,扭了扭屁股,想挪到远一点的地方,可没想到手一松,滑进了水池。
于是整个浅水区里,直听到我一个人恐惧的尖叫声。后来,眼泪汪汪的我被他捞上岸,他却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猛敲我的头一下说道:“你是于池子啊!‘鱼’池子,我以为你不怕水呢!”
三年级,美术课。
他没带水粉颜料,老师用塑料小尺在他的手心打了一小下,让他“长长记xing”。
下课的时候,他瞧着桌子凶横地对我说:“于池子,把手伸出来。”
我伸了出去。
他用他的熟料尺子在我的手上敲了三下,说:“以后这些东西,我不记得的你要提醒我,记得了不?”
后来,我习惯了水面都买两份:两支自动铅笔,两块橡皮,两把尺子,两个圆规,两瓶修正液???再后来上了初中,他惭愧地对我说:“以后这些文具,就不用你替我买了啊。怪不好意思的。”
但我还说买了两份,如果他刚好没有铅笔用了,我就把另外一支满不在乎地扔给他说:“凑巧买的。”
上了初中,他比以前沉默多了,多半原因是他妈妈死了的缘故。他的嗓音也发生了变化。但是偶尔下课,他还是会酷酷的对我说:“笔记本借来抄抄。”可是与此同时,他的文字却越写越好看了。在老师评奖作文的时候,他的名字也越来越多地被提到;下课时我总是出其不意地冲到他座位旁边,抢过他在看的书,他就撅着眉头告饶状:“别闹了行不行?”
???????
往事一幕幕,像我一个人的旋转舞。
而他,只是广场中央那座不变的雕塑,任由我不知所终,舞了又舞。
可笑的是,我以为只要再多经历一些沧桑变幻,我总有一天可以靠近他身边;我以为我们在一起度过的童年时光,会是我和他共同珍视的回忆;到今晚我才发现,在他和别人的爱qíng面前,于池子只不过是一个可以“稍后通话”的人;只不过是王子和公主舞会上一个微笑的点缀。
我臆想的那一切出来都不存在,只徒留一个可悲的笑话。我跟斯嘉丽所描过的每一个和他有关的细节,此刻就像是一记又一记响亮的皮鞭,抽打在我的全身,疼得我几近窒息。
太丢人了。
走着走着,我走到了那条熟悉的河边。
我在这里经历过疯疯癫癫的跟踪,经历过傻里傻气的约会,真是有缘。我qíng不自禁得蹲下来,风经过我的耳边,就在那一瞬间,我的脑子里忽然出现一根紧绷的弦,被人用力地弹拨之后,发出了致命的震dàng——
如果我就这样跳下去,会怎么样?
风在刮,树叶在动,冰箱里没有吃完的菜明天还会继续吃;我的离去会对谁造成影响?妈妈的世界里可不可以少掉我—即使我真的死了,像她这样为了爱qíng可以缄默三十二年的坚qiáng女人,一定可以挺下的;横刀,算了,就算他肯为我掉几滴眼泪,总有一天,他也会遇到比我更好的,会真心喜欢他的女生;最重要的,也是唯一重要的--段柏文,他,会感到难过吗?如果我真的死了,这是我唯一想知道的问题。
他会不会和今晚的我一样,回忆起我和他共同度过的童年岁月,捡拾那些不起眼的碎片,想到再也不可能的拥有,由衷地感到撕心裂肺的疼痛呢?
那一刻,我充满私心地想,只要他痛苦,我便没有白白去死。
于是,我探试xing地把脚伸进河水里。
好奇怪,伸进水里之后,我没有感到冰凉,不知道如果我继续再往下面走一些,会是什么感觉?
就在这时候,我听到有人叫我,:“小姑娘!”
我一个条件反she,双脚紧缩,几秒钟就站回了河岸上。
这么晚了,怎么会有人?我心里狐疑,转身看到一个穿白色羽绒服的女人。要不是她拿着手电,我一定以为遇到了鬼。
“这么晚了,你还不回家吗?“那女人看上去不过25岁的样子,估计是从我背的双肩包,看出了我的稚气。
“今天是圣诞节。“我急于解释。
“哦,没错。所以,圣诞节快乐!”她微笑着看着我的双脚,说:“这么冷的天你还玩水,我家酒在附近,要不要去我家把鞋子烘gān?”
“不用了。”我想掩饰,把脚往后缩,却发现根本无从掩饰。
她看出了我的窘迫,笑着说:‘我是那边阿布风筝店的老板娘,如果你常来这儿,应该知道的,就在桥头’她指了指不远处的西落桥。没错,我想起来了,那里是有个风筝店,门面不大,总是挂着五彩斑斓的各种风筝。
她又拉了我一下,指了指不远处的天空:“看,那是我们店里新开发的荧光风筝,能在晚上放的,看见没?还可以把你的愿望带上天,所以,我们给起了个名字,叫许愿风筝,你说会不会有人愿意买呐?”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果然看到不远处,一个燕子形状的闪着紫色和红色光芒的风筝,在漆黑的天幕上一闪一闪的,漂亮得惊人。
冬天的晚上放风筝,还真是少见呢。
我仔细打量她的穿着,才发现她的腹部是微微隆起的。她注意到我的表qíng,怪不好意思地说:“我家那个疯子非要试验一下他的新发明,不然这么晚了我才不带宝宝出门呢。”说罢,她把羽绒服的帽子戴在头顶,又伸出手来,替我拉了拉我的大衣帽子,对我说:“小心冻到.”
我看着她的肚子,问:‘“能让我摸一下吗?”她笑着说:“当然可以。”
我的手很冷,我自己用力搓了搓,又哈了口热气在掌心,才隔着厚厚的羽绒服放在她的肚皮上,一阵微弱的温度从她的身体里传出。生命是如此脆弱。我的手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男孩还是女孩?”我问。
“不知道。”她说,“男孩女孩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平平安安地长大,我这个当妈的就满足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一直看着我的眼睛。我发现她长的很漂亮,她差不多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准妈妈了。
“这么晚了,你该回家了,不然你妈妈会担心的。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可是个坏学生。整天整夜的不回家,就知道在外面疯玩。”她笑着对我说。说完,她转头扯着嗓子对远方发出亲热的呼唤声:“阿布,我们回家啦—”
在她亲热的呼唤声中,我的魂收回来了三分之二。是的,我还有家,我还有我妈妈。她现在一定在找我,一定很着急!和那个半夜降临的救世主般的风筝店老板娘告别之后,我往家的方向飞奔。我决心把半个小时前的那个不争气的自己抛在脑后,要死,也要轰轰烈烈地死;决不能让我的人生和我妈妈的人生一模一样成为一场由等待变为失去的悲剧。
一口气跑到我家楼下,我抬头看,家里的灯果然亮着,我忽然很想哭,那时被我抢压下去的委屈又回来了,我真担心见了我妈的面会扛不住,扑到她的怀里一阵猛抽,那她一定会吓得半死非要问个究竟不可,到那个时候,我该编一个什么样的谎言才能够搪塞过去呢?就在我稳定qíng绪一步步往楼上走的时候就听到有人往楼下跑的声音,那脚步声我很熟悉,直到我们在楼梯狭路相逢的时候我才确定真的是他。
我揉了揉我的眼睛,没准备好任何表qíng,只能低下头去。
“你回来了?”他站在比我高一级的台阶上,用很凶的语气问我?:“你跑哪里去了,你妈都快急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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