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她真的跟自己说的那样,是个没爹没娘的孤儿吧。
这个说辞,至少能让我良心平安。
有时候我和她一整天也不说话,各自发各自的呆。有时候我们一起看动画片,她笑得前俯后仰,我面无表qíng。她的手机卡没了,我的手机停机了,于是我们都不用手机,家里电话响了,我会扑过去接,一听不是图图,就坚决地挂掉。大多数的时候我们吃外卖,有时候她付钱有时候我付钱。心qíng不错的时候我去买点菜做饭给她吃,她吃得并不多,吃完了很自觉地收拾碗筷。我已经习惯她在下雨的夜晚趴在我沙发前入睡,她也已经习惯在我大醉以后替我端盆热水洗脸,我们两个孤单的人,就这样以奇特的jiāo往方式生活在一起,共同遗忘,一起疗伤。
如果这是上帝的安排,安然接受再静观其变也许是我唯一的选择。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人不能活在真空里。有一天,我发现我的存款差不多要用光了。我在客厅里破沙发上沉思了好一会儿,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于是收拾一颗破碎的心,准备去找新的工作。其实在我的心里,一直忘不掉图图曾经跟我说过的一句话,她冷冷的表qíng像印在我的心里,挥之不去。她说:“可是,你连一把像样的吉它都买不起,不是吗?”
也许,我俗气地想,这就是她离开我最真正的原因吧。
我发誓要挣很多很多的钱,等到图图回来的那一天,给她所有她想要的。我不能再坐在家里任自己腐烂,如果真是这样,等到她回来的时候,或许连多看我一眼都不愿意。
我买回当天所有的报纸,七七看我把报纸翻了个稀巴烂,再揉成一团扔到地上,同qíng地问我说:“林南一,你到底擅长什么?”
我想了想后说:“喝酒。”
她哈哈哈地笑,我不明白这事为什么有那么好笑,然后她说:“其实,你不如上网看看,网上机会比报纸上多得多。”
这我当然知道。
“我替你把网费jiāo了吧。”她说,“打10000号他们是不是会上门来收?”
我跳起来说:“我自己jiāo。”
“算了吧。”她看着我,“你自己jiāo我等到猴年马月也上不了网。”
“你饶了我这台老机,别指望用它玩游戏!”我用眼睛瞪她。
“别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她忽然很生气的样子,“你知不知道我最讨厌别人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
得。
除了我,谁都可以想发脾气就发脾气。
我不再理她。她也不再理我。我把地上的报纸拾起来,抄了几个认为勉qiáng合适的职位,决定去碰碰运气。临出门前,我看了看坐在窗边的七七,缓和口气:“晚上我去买菜,等我回来做饭给你吃。”
她像没有听见。我关上门出去了。
我差不多用了一整天的时间,去了四家公司应聘,下午快六点的时候,在和一家网络公司的人谈他们就要新建的一个音乐频道的的时候我看到透明的玻璃窗外慢慢暗下去的天空。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到了七七,我的心里有说不出的慌乱,我感觉到她已经不见了,等我回家,她一定已经消失了,我将再也见不到她。我们相依为命的那些日子,已经成为不能追回的过去。
这么一想,我立刻从那家公司的人力资源部的椅子上跳了起来。
“对不起。”我说,“我有事先走了。”
“林先生,请留下你的资料。就你对音乐的理解,我想我们应该有很好的合作!”他们招呼我的时候,我已经拉开门迅速地走掉了。
我飞速地下了楼,上了一辆的,bī着司机用最快的速度把我带回了家。我跑上楼,拿开钥匙打开门,眼前的景色让我惊呆了。
我回过身看大门,门后图图贴的那只张牙舞爪的狮子还在。我再看向家里,已经不一样了,我不认得的沙发,我不认得的茶几,我不认得的餐桌,我不认得的花瓶,只有我认得的七七,坐在那张新的蓝色沙发上冲我疲倦地微笑。
“这里被你施了魔法?”我环顾四周问道。
“我怎么也烧不好一碗汤。”七七说,“以前见伍妈做,觉得很容易。”
“谁是伍妈?”我问。
“一个老太婆。”她从沙发上站起身来,问我:“怎么样,林南一,你喜欢吗?”
“你没走?”我答非所问。
“我为什么要走?”她一下子跳到沙发上,“哈哈,我住在这里,不知道有多开心,我为什么要走?”
“请问,我原来的东西呢?”
“送给搬新东西来的工人了。”她满不在乎地说。
“请问,你是李嘉诚什么人?”
原谅可怜的我,对有钱人的认知实在是有限。
“我不姓李。”她眨眨眼,“我也不认得姓李的。”
“那你贵姓?”我抓住机会,希望问出秘密。
“我姓七。”她说,“请叫我七七。”
我抓狂。但新沙发真的是很舒服,我一屁股坐到上面,就不想起来。但再舒服,我也不能白要的,我对七七说:“多少钱,我算给你。”
“你算不起。”她用一只眼睛斜斜地看着我,“三万八。”
我差点没从沙发上跌下去。
“你别有负担,我只是做个试验而已。”她说。
“什么试验?”
她神神秘秘地不肯再讲。
“还有。”七七说,“你今天不在的时候,有人来找过你了。他拼命敲门,像个神经病,我不能不开。”
“谁?”我给她弄得紧张。
“不是女的,是男的。”七七说,“那个fèng针的。”
原来是张沐尔。
“他请你晚上去酒吧。”
我想起来了,那两万块钱还在我家放着,一直都没机会还给怪shòu,但愿他们不要以为我赖账才好。
“他说酒吧很快要开业了,今晚要排练。”
排练个屁!
第六章相依为命(2)
“你朋友挺有意思的。”七七说,“还给我复查了伤口。”
“啊!”我跳起来,“那小子都gān了些什么?”
“哈哈哈哈哈。”她仰天大笑,“你放心,我没让他碰我,就让他远远远远地看了一眼而已。”
“你们聊天了?”
“聊了几句。”七七说,“他让我劝你回乐队,他说乐队不能没有你。”
“他当你是谁?”我用眼睛瞪她。
“我告诉他我是你女朋友。”
“什么????”
“我就是这么说的。”七七说,“林南一,我算是帮你,做你的女朋友一阵子,等这件事传到你真正的女朋友那里,她准回来跟我PK。到时候你不就如愿以偿了?”
这都什么馊主意!亏她想得出。
新餐桌上,放着几盆菜。我凑近去看,不相信地问她:“你做的?”
“张沐尔。”七七说,“在我的吩咐下做的。”
我的天。
不管谁做的,反正我饿了。我坐下,三下两下把饭吃完,拿起包准备出去,她问我:“你去哪里?”
“去酒吧一下。”
“去还钱吧?”她鬼jīng鬼jīng。
“是。”我说。
她转着眼珠:“你不是不想见他们吗,不如我替你去还吧。”
也好。
我屁颠屁颠地把包里把钱翻出来,jiāo到她手上。她随随便便地把钱塞进双肩包,就要出发。
“等等,”我叫住她,从钱包里掏出五十,“给你打车的银子。”
“我自己有。”她骄傲地把我的手挡开。
她开门出去,我从楼上看到她背着双肩包的骄傲背影,心里有些不安。
我不是不知道,让一个女生背着这么多现金在这个时间出门并不完全安全,可是在那一刻,我有种qiáng烈的逃避心态,我不愿见到怪shòu和张沐尔,不愿碰到吉他,更不愿提到乐队,只有逃避才能让伤口不那么灼痛,我原谅自己。
而且,我的吉他也已经摔坏了。我应该离音乐远远的才对。
但是,我好像还是不应该在这么晚的时候让一个女生背着两万块钱现金出门。为了良心的平安,我回忆了一下七七来到以后的种种bào力举动,最后得出结论:别人抢她?她不抢别人就给面子了!
所以……OK!
我去楼下超市买了酸奶面包还有一堆水果等七七回来。粗略地计算一下,从这到酒吧,打车不会超过半小时。她把钱jiāo给怪shòu,怪shòu又不会搭理她,因此这个过程最多只需要五分钟。然后她再打车……
但她去的未免也时间太久了一点。
夜里十一点的时候,我打电话给张沐尔:“七七还在你们那儿吗?”
“七七?”他疑惑地说,“她为什么要在这啊?你小子怎么还不过来?”
他的口气不像开玩笑,我的脑海里马上出现七七被劫持、绑架、撕票的种种qíng景,一身冷汗。最好的可能,是她已经到了酒吧街,但是找不到怪shòu酒吧,因此迷路,或者顺便跑到另外一家去鬼混。
最坏的可能……
我打个寒噤,不敢再想。
“喂!”张沐尔说,“你没事吧。”
我已经挂了电话,关上门,下了楼,打了车,让人把车停在酒吧街的路口。然后我一路摸索着进去,在每一间酒吧的门口张望,引来行人侧目。
我一无所获。
远远地,我看见了“十二夜”的招牌,混在一大片相似的霓虹灯里,它孤零零地陷的好没气势。我心里的内疚自责和沮丧在那一刻忽然达到顶点,冲过去,一脚踢开门。
我看到什么?
那个没心肝的小妖jīng就占着最中间的一张桌子,和张沐尔怪shòu他们谈笑风生!桌上摆着几瓶已经开了的酒,七七一边往张沐尔的杯子里倒,一边喊:“喝,全算我帐上!”
“哪儿的话!我请我请!”一向酒量不好的怪shòu已经面红耳赤。
真是一幅温暖如chūn的画面啊!
我气得牙根痒,站在门口大吼一声:“七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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