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走那五百块,本来是轻而易举的事。没想到,我却碰到了钉子专业户丁力申。他还是那样,一股不服输的钉子jīng神,百折不挠。
他居然跟踪我。
而且,在我偷了田丁丁的钱之后,他才站出来,说:“林枳,你偷钱。”
我扬扬我手中的五百块,斩钉截铁的说:“去告诉她!顺便告诉警察,让他来抓我。”说完,我把那五百块迅速装进自己的钱包里。
他什么也没有说,而是用拳头狠狠的捶了一下墙壁,又消失在除我之外空无一人的教室里。他的劲儿可够大的,在他锤那一下的时候,我仿佛看到了墙皮哔哔剥剥掉下来的样子。
但那又如何,我料定,他死也不会告诉田丁丁。
而且,就是他告诉了田丁丁又怎么样?我死也不会认帐,死也不会。
我只能说,对不起,田丁丁。相信有一天你知道了真相,会原谅我。
500块,小诊所,应该是够了吧。
周末去太明目张胆,我这两天就得行动。当我带着我无懈可击的计划在那个名叫“为你诊所”的地方停驻时,我却忽视了我身边那个优质的007丁先生。我真的没想到,他会像一个yīn谋家一样,带着田丁丁出现在我面前。
雨下得很大,我孤单无依。自称爱我的男生和我最好的朋友田丁丁像法官一样站在我对面,我不得不出言保护自己。
所以,当田丁丁的耳光冲我甩来时,请相信,我是一点也不怪她。
我也不怪我自己。
我谁也不怪,我心里沉静得能听到血脉流动的声音。
我甚至想到了一句诗。
我qíng似云复晴蓝,心悠坤宠然其瀚。
心如此矣,我复悠然。
然后,她打了我。那个清脆的耳光,打掉了我所有的意志。
“好好想想吧,林枳。”丁力申对我说,“我希望你清醒一些。”说完这句话,他也丢下我走了。
他是去追田丁丁了吧。也好,他们也是青梅竹马,比起周楚暮来,还是丁力申更加有qíng有义。而我,早就一无所有,注定一无所有。想到这里,我终于没有走进那个肮脏的小诊所,而是在夹着冰雹的雨水中在街头漫无目地地游走。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尖锐的响了起来。
是于根海的号码。
我用麻木的手指按了接听键,里面传来于根海有如海啸般的咆哮:“你死到什么地方去了?你老娘自杀了!”
自杀。
她没有等我。
不过,她也没有答应要等我。
我没有钱打的,但我仍然打了的。并且在出租车快要到达时,连滚带爬的从车上下来,往我家的方向奔去。出租车喇叭来得及在小区门外疯狂的鸣叫,像狂放的警笛,一直呼啸的时候,我已经快奔跑到家门口了。
全世界都在通缉我。
置我于死地。
我回到家的时候,家门dòng开,却一个人也没有。
走进这幢空dàngdàng的别墅,除却勾魂摄魄满眼弥漫的檀香味,我什么也看不到。
我没有去医院。
请主饶恕我,我不想看到她一无所有的尸体。
那样,我会更加对照自己,明白自己所失去的一切,纵然让一切重回,我都不堪面对。
我当然也不会去找周楚暮,我给他发了一个信息:“这是永别。”然后,我把自己的手机从窗口扔出去。
如今我还需要它作甚么?
失去一切,是多么容易的一件事。如今我才能明白这一点,却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
我才发觉,那个曾经因他对我的虚弱缥缈的爱而萌发的一刹那的梦想,是多么愚蠢而久远的事。
既然如此,为何我不带着它一起,远走高飞?
但是,在这样做之前,我必须偿还一个人。
如今在世上,只有她一个人让我留恋和愧疚。唯有将亏欠她的全部偿还,我才能走得义无反顾,永不回头。
第三部分:尾声……
世界上的秘密,有很多种,有一些,甜而透明,想起来会微笑;有一些,却会埋在心灵的最底层,日积月累,变成毒素。
如果让我重新选择一次,我一定不会做现在这个背负着许许多多秘密的女生。因为,这些秘密其实并不属于我,而我却身不由己不由自主地为了保全它们而不顾一切。
当保留这些秘密的外壳被现实一一击破,我才发现,原来我一直在做这一场没有意义的牺牲,在一个人孤单的战场上为人世中最脆弱的感qíng而倾尽所有出生入死,最终却发现对手只是一面有记忆的镜子,让我在对照自己的一路走来时,不得不承认,这一路的背负和忍耐是多么愚蠢。
这种感觉甚至说不上有多痛,在更多的时间里,我只能感觉到一种虚空,一种冷冷的嘲弄。而当我在这场没有目的的逃亡中jīng疲力竭,才终于发现,这些秘密,我只想对一个人说。
不是别人,就是他。
我心中唯一的他。
于是,我拨通了林庚的电话。
那天,当林庚找到我时,天色已晚。这场冬天的雨越下越大,还夹杂着硬硬的雪砂,雨雪混合而下,仿佛电视出现雪花时咝咝吱吱的声音,我站在一间杂货店的屋檐下,眼泪已经不流了,只是呆呆地数着雨滴。
他出现在我面前,穿着一件湿透的雨衣,把一把伞像夹公文包一样夹在腋下,一看到我就从马路对面奔跑到马路这边来。雨水溅湿了他的脸,那张脸,曾经让我如此留恋。
“好不容易才找到这里。”他的声音有点大,掩过了淅淅沥沥的雨声,“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了呢?嗯?”他有点严肃地看着我,语气里有责备,也有疼惜。
我不看雨,看他,但还是呆呆地,不说话。
他急忙替我撑开伞,把我的手握来放在伞柄上,焦急的说:“还发什么呆啊,我送你回家。”
他今天的模样没有一点平时的英俊从容,而像一个劝孩子回家的无奈父亲一样,又用心又疲惫,却让我前所未有的暖心。
瞧,我是多么不争气,让他如此担心。
“我没有家了。”我努力让声音平静,却终于还是哽咽着这样说。
还没有等林庚说话,我又喊了一声:“老师……”然后,我双手捂着脸,不由自主地歪下身去,倒在他的怀里。他没有拒绝我。
我终于号啕大哭起来。
在这个冷到绝的冬日,我全身颤抖,我一只手抓着他的衣服,一只手努力捂着自己的嘴巴,但是这样做丝毫都没有减弱我的哭声。我哭的用力程度,简直可以用嘶吼来形容,以至于惊动了路上的行人。他们打着雨伞停驻,注视着行为古怪的我。他们一定以为我得了失心疯,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如果我能控制我自己,我又为什么要这样做。该死的一无所有的感觉,它qiáng大到可以击毁一个人的自尊,这种感觉让我不能再忍耐哭的冲动,我像呕吐一样激烈的哭泣着,我妄图哭掉我所有yīn暗cháo湿的过往和委屈,仅仅是在林庚面前。
因为,在这个冰冷的世界上我只有仅存的一处温暖,就是他,就是此时,终于把我抱在他怀里的林庚。
这样的时刻,我在梦里幻想了那么久,这一刻却来得那么迅疾和真实,真实到我能感受到他的雨衣上塑料橡胶的味道。
我觉得自己像一只被猎人打了一枪,而快要死去的树袋熊。
疼痛,却也幸福,再也不用为活着而攀爬。
所幸的是,我的树终于没有推开我,而是把我抱在怀里。
他伸手轻轻地在我背上拍了一下,放任我的哭泣,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用仿若从很远很远的年代传来的声音说:“你好像吃了不少苦头,田丁丁。”
我在他的肩膀上拼命点头,只是不知道他看不看得见。
“你好像变得越来越爱哭了,”他一边叹气一边扶我起来,“你要我拿你怎么办才好?”
你要我,拿你怎么办才好?
这句话好像一颗柔软的钉子,直直地钉入了我心里最不能触碰的角落,我慌乱地躲避他的眼睛,却正好与他的目光相遇。
我虽然还在颤抖,却忽然,停止了哭泣。
那一刻,他在看着我,眼神明亮,仿佛千言万语,又仿佛不说一句。
那一刻,全世界的雨都停了。我出神地看着他被雨打湿的发脚,忽然想伸出手把它们理理顺——当然,我没有。
上天作证,那一刻我心里没有任何不纯洁的念头,甚至,没有任何念头,只求这一刻,能够白天黑夜,天长地久,永永远远地延续下去。
可是,不过几秒,林庚就在我身后推了我一把,坚定地说:“来,我送你回家。”
“不。”我说,“我妈不要我了。”
“你傻呀,气话谁不曾说过,我妈那时候也老跟我这么说来着。”他说,“来,听老师的话,相信我。”
我不可能拒绝他。
于是,我终于被林庚带着,回了家。
门打开的一瞬间,我以为迎接我的会是bào风骤雨,我以为罗梅梅会跳着脚骂我并把林庚也骂上一通,可是这些都没有发生,我万万没想到的是,当她开了门,看到我,什么也没说,只是一把抱住我,失声痛哭。
“你去哪里了?”她哭着说,“你要是不回来,让妈妈怎么活?”
请相信,那一刻,我心里前所未有的珍惜和感动几乎要把我整个淹没。以至于,我差一点就要昏了过去。
我淋了雨,因为发烧,在家整整躺了三天。
这三天里,罗梅梅没有去上班,而是每天在家陪我。她每天变着花样做饭给我吃,可惜我的胃口不争气,不然,一定又要爆长肥ròu。
对那件事,她绝口不提,好像以前发生过的那一切都是场梦。我在梦醒时分想要对她解释,她却摇摇头,不再让我说下去。
好吧,如果她能原谅我的一切,这不正是我梦寐以求的吗?
她是我的妈妈,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无论我犯了多么滔天的罪行,撒了多么大的谎,伤害她多么深,她永远都不会抛弃我,厌恶我,她永远是那个为我开门,第一个抱住我的人。我庆幸那天对林庚的求助,才让我有幸明白这个伟大的真理,而没有作出别的傻事。
“妈妈。”我终于还是说,“我喜欢我们老师,可是,真的只是喜欢,我没有做过任何坏事,你相信我吗?”
“恩。”她温和地替我理理头发,“我跟林老师谈过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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